小皇帝的病渐好,可太后总也不放心。她又怕萧秋禾有什么阴谋,想了一天才召谢景书进宫,探听、讨论。
春猎是个好时机,朝中大臣和皇族都会前往。正好蒙山既可以打猎又可以泡温泉。
蒙山山顶风景绝佳,有个早些年就修好的大温泉汤池,更有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渊。
是个埋骨的好地方。适合长公主。
太后想好办法,要谢景书提前去准备。半月后,将在蒙山举行春猎。
谢景书从皇宫里出来时,夜已深了。
他负手站在宫门前的分岔口,垂着眼,看地上落着的魑魅魍魉的影子,停驻了片刻。
向右,出宫,回府。
那里是养他育他的根脉,住着宗亲氏族。通往那里,一路灯火通明,平坦和顺。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他该走的路。谢氏一族的荣辱成败,压在他的身上。
看不见的祖宗家法,斩不断的血脉羁绊,不由分说,押着他向右走。
向左,沿着一条幽幽光火走下去,过一片静谧馥郁的花林,渡,弯曲桥廊,百转千回,就能到长公主府了。
她的住处,立在偏僻一隅,凭空伸出一双红酥手来,在望不见底的苍凉夜色中,向他遥遥招手。
他几乎能听见那甜娇的轻笑声。
他知道的,那是一条不归路。
可是那条路,住着过去的时光。住着少年的热忱和期许。
那里有他所有对未来的向往,与不掺杂丝毫杂质的真心。
没有人能抵御。
可只要他向左,走上一步。就能听见沉重的、哀痛的喝止声。每一次,每一字,全都敲在他心上。
【景书,你要为了她,舍弃你的家族吗?】
【景书,你的母亲,临死了,也不肯闭眼。她怕她的儿子,走上歧途,遭人唾骂,被家族遗弃。】
【景书,姑姑知道你疼,舍不得她。】
69書吧
【可是,没有人能只为自已活着。你的父亲,他老了,头发白了,眼睛也花了,打了败仗,差点以死谢罪。他一句不曾向你提及,他不说,你就当没有发生过?充耳不闻吗?】
【景书,你的父母老了才有你这么个孩子,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你忍心他们老了之后老无所依?你忍心因为你的一已私欲,而让整个家族陪葬吗?】
【景书,回头吧!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了。】
宫里的夜,是那样的冷,是那样的冰,透骨的一样的,冻住了他的双脚,冰封了他的心。
他攥紧了手掌,指关节发白。
他不能朝着她的方向奔赴。
他选择了家族。
他走了几步他们指的明路。
突然有人喊住他,说:
“太尉大人,长公主有请。”
长公主,寥寥三个字,碾压过一切理智。
他调头,跟着那人,向左,奔她而去。
他试过放弃的。
不过是年少的情谊罢了。
渐渐就会忘记的,慢慢也就习惯了。
可,并非如此。
就像活生生要把他的身体和灵魂剥开。
她放浪形骸,她媚眼如丝,她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剥落衣裳。
她说,谢景书,你要我吗?
她说,谢景书,我疼。
她说,谢景书,我很高兴,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她说,好可惜,你可能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在绝望、毁灭中,一次次相爱,苟 合。
从白昼到黑夜,从黑夜到白昼。
没有齐光,没有长公主,没有太尉大人。只有一个谢景书,一个萧秋禾。
他们清醒的知道,
在那以后,少年的谢景书,少年的萧秋禾,都死了。
年少的悸动,被他们合谋杀死了。
再往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
在平凉城,那个充满罪恶的城里,他们彻底决裂了。
那是先皇病重的关键时刻,遗诏指名阿泽为继承人。可是,谢皇后调虎离山,偷天换日。
谢皇后骗了祖父的令牌,调动天兴军,谋杀所有皇子公主,她尤其痛恨长公主姐弟,临了还要她背负屠杀手足的恶名。
那时,他还不是什么太尉大人,许多许多事,他还做不了主。
他赶去救她的时候,她抱着阿泽跪在地上。衣裳破碎,簪发脱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腿侧扎着一把刀,汩汩冒着血。
她差点被轮 奸了,阿泽成了活死人。
他,迟到了。
他蹲下去,默默拥住她。
她眼没有泪,也没有了光,她静静地说,
“谢景书,你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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