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如同一个跳探戈的瘾君子,拉扯着舞伴进退,陷入这场暧昧的舞步里难以自拔。*
那天训练完毕,何凌觞面上装得坦荡,心里的忐忑只有自已知道。本以为小白会不高兴和他翻脸,至少也要晾着他别扭上几天。谁成想,第二天上学,人家该跑步跑步,该吃饭吃饭,你和她说话,她就和你有说有笑,你和她贱招,她也还是那副伶牙俐齿,仿佛他的咸猪手没摸在她的腰上,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任何嫌隙。
何凌觞自知动手动脚,这次是真的过分了。正发愁该如何哄人,见她不提,就也顺水推舟,当个没事儿人儿,一切照旧。只不过在拳馆里,他再也不敢造次,恨不能戴副手套给倾卿指导,尽量减少亲密接触。
有时候他都在心底骂自已无耻,不敢表白又不愿放手,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吊着。他和同龄人不一样,没有家庭作为后盾,做事向来思虑周全。往好听里说是成熟谨慎,难听点儿就是瞻前顾后。他向着小白每走一步都顾虑重重,但又忍不住想靠近。
他仗着小白对他的心软和信任,反复试探,在朋友和恋人之间犹疑不定。他就如同一个跳探戈的瘾君子,拉扯着舞伴进退,陷入这场暧昧的舞步里难以自拔。他看似掌控对方、手握主动权,但心里惶恐得要命。他很怕之前挣下的好感和喜欢被挥霍完之后,小白一个旋转,将他抛诸身后。
其实白倾卿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她回去消化了一晚上才能若无其事。练拳也有段日子了,对抗时难免身体接触,但何凌觞一直是规规矩矩。有了对比,她就明白之前的教练没安好心。何况偶尔打个照面,那个教练还有点躲着她的意思。那她就知道自已能利落地换教练,没再被揩油,是谁在帮她了。仿佛她每次有麻烦,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护着她。他触及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都舍不得给他脸色看。
但她也不是没脾气的,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将人编排了三五遍。何凌觞真是得寸进尺,还说她顶着一张清纯无辜的脸,太具欺骗性。倾卿觉得他也不逞多让,表面乖乖仔,内里斯文败类,看着无欲无求,欺负起她来可是一丁点儿没手软。
他学坏了,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此刻,这头大尾巴狼就坐在对面,发现她的目光后还抬头对她温和地笑笑。
笑你个大头啊!倾卿把餐盘里的米饭当成大尾巴狼的脸,不满地戳了戳。
“怎么了,不好吃?”何凌觞因着之前的放肆,这两天对她尤为照顾,“要不要我再给你重新打一份儿?”
“没。不用。”倾卿心里憋着丝不痛快,这丝不快不全是源自何凌觞,还掺杂着其他莫名的原因。
她随口说着:“太多了,吃不了。”
“那就多吃菜,少吃饭。”大尾巴狼披上羊皮装得有模有样,有问必答。
“浪费了多不好,浪费可耻。”倾卿故意找茬儿,反正不管还有什么原因,你何凌觞肯定是首当其冲,大大地惹到我了。
唉!这是后知后觉地闹脾气了。还以为是个肚子里能撑船的小白兔,原来是反射弧绕地球一周的小白痴啊!
突然,一截白腰闪电般划过脑海,话也脱口而出:“你太瘦了,身上没肉,多吃点。”
倾卿磨牙霍霍向猪羊:好你个不要face的败类!还好意思提!没肉你别上手啊!
何凌觞自觉失言,行吧,自已做的孽,自已偿。
“那我帮你吃点?”小心翼翼的语气,比伺候老佛爷的太监还谦卑。
老佛爷开恩般推了推自已的餐盘,示意他自已动手。
何凌觞拨走了一些米饭,抬头请示。老佛爷眉头轻蹙。这是不满意。再拨一点,剩下三分之一,再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还吃不了?
小的愚钝,您倒是给句话儿啊!
看着罪魁祸首做小伏低,倾卿的怨气先消了一点,但是马上又觉得堵得慌。何凌觞冷淡疏离也好,清润温和也罢,总归是那个心地良善、从容不迫的少年。他不需要对谁低三下四,即使是她,也不能糟改他。或者说,尤其是她,更看不得他唯唯诺诺的样子。
“菜也吃不完。”倾卿不由分说,又夹了一半菜给他。
坐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杨乐智:你俩还真当我不存在啊……
您二位眼里只有对方,你一句我一句,你侬我侬地,让我很难做人啊。
干饭四人组在坚挺了一个学期之后,只剩下仨。文静和他们不在一个班,下课的时间总碰不好,就和同班同学搭伴儿去了。剩下同班的三个人,一个高冷,一个矜持,一个能把单口相声说出群口相声的效果,看着倒也和谐。
我呸,和谐个屁!杨乐智在心里吐槽,你以为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巴拉巴拉练嘴皮子,其实我们这个组合真正的重头戏是他俩的言情剧。我这张嘴上的开关,在他俩的手上攥着。每当这俩人开始他们的表演,我要是不想当灯泡当炮灰,就只能尽量降低自已的存在感,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就像现在这样,领盒饭,吃盒饭,坐在前排等吃瓜。但这二位大仙儿都挺沉得住气,一个学期过去了,别说瓜,瓜落儿都没赏他一个。倒是天天给他上一盘凉拌莲藕。这俩人就是盘子里的藕片,单看都是白嫩嫩脆生生的,又养眼又爽口。可偏偏藕断丝连,夹起哪一片来都不爽利,让你无从下嘴。距离远一点,这丝牵牵绊绊,弄断了吧,也缠缠绕绕不安生。
但今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盘莲藕辣椒放多了,酸酸甜甜以外,还挺呛人。
他不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初衷,决定掺和一脚,再挤点芥末进去。
“我说你俩够了啊,腻歪不腻歪。”他捏着嗓子学,“啊,我吃不了,啊,那我帮你吃。”
已经结束第一回合的交锋,安静下来准备吃饭的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倾卿先开口,语气不善:“要你管,又没给你。”
“就因为你没给我,我才有意见啊。”杨乐智架起一条腿,踩到横梁上,打算好好给她说道说道。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已和何凌觞之间来回划拉着,说:“你看啊,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同样是男生,同样是你的饭搭子,你怎么厚此薄彼呢!”
“因为我饿了。”何凌觞打断他,不让他乱说。
“那我也饿,你也分我点儿。”说着杨乐智就伸着筷子要抢何凌觞碗里,倾卿刚给他夹过来的菜。
何凌觞抬胳膊把他的手挡回去:“我现在正好。”
嘶,他这芥末怎么加出了一股醋味来。
杨乐智敲着餐盘下猛料奚落人:“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偏心眼儿,一个护食儿。说吧,你俩是不是背地里有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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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倾卿手里的筷子顿住,抬头看着何凌觞,也不说话。
这是等着他的答案呢。何凌觞试探了几次,早就明白倾卿能回应这份感情,但自身的顾忌和倾卿的沉默让他拿不定主意。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告诉自已,早恋终归是要被打压的,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儿,等他再强大一点儿……
“男闺蜜,没听过啊。”从前的一句玩笑,如今却仿佛烫嘴似的,含混不清。
这句话不但烫到了自已,也烫到了白倾卿。
倾卿睫毛抖了一下,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挪开。她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只慢慢低下头吃饭。
知道那莫名的不快是因为什么了。她不喜欢他们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
别人都说她白倾卿眼光高,那么多人示好,就没见她用眼皮夹过谁。也有人猜测是因为对陆辰旧情难忘。其实都不对。
家庭的原因、初中的经历,让她内心敏感,尤其对感情始终有所保留。她太缺乏安全感了,在一段关系里,她需要更多的保证和承诺,才敢从壳子里钻出来。
当初,她之所以能对陆辰敞开心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陆辰的霸道。他拉着她,拽着她,不允许她退缩。用武力值证明他能给她足够的保护。但是陆辰走了,她失去了这层保护,有了更深的畏惧。
聚散随缘,陆辰留给她的过往是甜蜜而苦涩的,不仅仅是因为分手带来的痛苦,更因为每每想起来,都会牵连出被欺凌的不堪。她想淡忘苦涩,慢慢地,就连甜蜜也逐一模糊不清起来。
而高中伊始,还未等她心如止水,另一个人就以强势的姿态撞破她的心湖。其实她一直知道他在身边,她一方面畏惧恋爱关系,怕又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投入,一方面又贪恋对方给予的温暖、保护、甚至是碰触。她没有奋不顾身的勇气,只能做个睁眼瞎、胆小鬼。
所以,起初她对这种暧昧关系乐见其成,并且也享受其中。没压力,有自由;既能尽快摆脱过往,又不用担心别人说她移情别恋太快;既不用绑在一起,又能挡掉一部分追求者……
但不知道从何时起,得到的越多,越不满足。暧昧不清还不够,心照不宣还不够。想要你那热烈燎人的眼神,想要你那情不自禁的碰触,更想要你把浓情蜜意宣之于口。她是被动的,她不敢说要,但不代表她不想。
练拳时候的身体接触,她更多的是羞涩。她从没有因着他的撩拨而生气,她气的是他撩完之后的闭口不提。他像一个渣男,反复在男女朋友的界限上跳来跳去,每每把她的心高高提起来再轻轻放回去。
她在等他的表白,他却拿闺蜜来敷衍。她不明白,在过去,他已经向她走了九十九步,为什么不能再靠近一步,非要把两个人留在原地。
今天的饭菜有点难以下咽,这种感觉很不妙。
直到这顿饭吃完,她头顶的黑色发旋依然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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