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
白倾卿只在假期刚开始和好朋友疯玩了两天,就隐退了。她报了一个绘画班,专心学起画画来。她喜欢看漫画,上学期的课本上、草稿纸上、日记本上都是她随手画的人物小像。既然有兴趣就要系统学一学,而不是仅靠自已瞎琢磨。
每天早晨,她和妈妈一起出门,有时是妈妈牵着她的手,有时是她挽着妈妈的胳膊,母女俩步行到车站,然后一个坐车上班,一个继续走去画室。
她不算有天赋,胜在性格沉静,在画室一坐就是大半天。
下午她回到家,吃保温桶里的饭菜。饭菜是早晨妈妈做好的,但捂了一上午,味道终究差了不少。她爸上班近,但从不下厨,中午也不会特意回家。她从小学四年级起就脖子上挂串钥匙,双职工家庭的小孩都这样。所以,她觉得她爸不回来也挺好,免去了父女俩无话可说的尴尬。
吃完饭,多数时候她会倒在床上眯一会儿,睡到自然醒。假期作业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很快就能解决掉。然后打开笔记本,动笔写东西。她收集了不少可爱少女风的本子,写的东西也杂,随笔、小说、小诗都有。有时候就算是几句心情,或者是看上眼的词句,都要记下来。所以,本子分门别类,都派上了用场。
就这样悠然自得,假期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年根底下,绘画课也结课了。
即使不用去画画,她也依然早起陪妈妈到车站。她觉得冬天早晨的太阳红得可爱,也觉得妈妈的手很暖,她很享受这一小段路程。送完妈妈,她再绕道去街心公园慢跑,她想努力让自已的体育成绩不那么难看,就算配不上她的学习成绩,至少不能总在及格线上挣扎。再到家,她爸也上班了。她尽量避免碰面,见得少也就难得挑刺儿。
今天外面风很大,早上妈妈让她多睡一会儿。她夜里确实被呜咽的风声吵得没睡安稳,抱着被子和妈妈撒了个娇,目送妈妈出门。
不过她这个懒没偷一会儿,等他爸洗漱完,就麻利地起床了。她爸看不得别人睡懒觉,如果他起床了,别人还在睡,他就会横挑鼻子竖挑眼。倾卿不想找麻烦。
她像耗子躲猫一样,快速洗漱吃好早饭,回屋写今天的假期作业。没一会儿,她爸过来问:“你今天不去画画儿?”
她抬头:“课程结束了。”
“那你今天不出门?”
她看看窗外被刮得东倒西歪的树枝:“太冷了,不出去。”
她爸犹豫了一下:“你出去找同学玩一天吧。”
她有点不可思议,没忍住又看向窗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管太阳今天是不是正常按原定路线升起,反正他爸不正常。
她冲着墙上的挂钟扬下巴:“七点半就去找同学玩?这个点没几个人起床吧。”
她爸不说话,踱着步上那屋看电视去了。
还没等倾卿想明白,为什么平时严格到近乎苛刻的父亲,今天主动给自已开绿灯,答案就自已送上门儿来了。
一个烫着大波浪,踩着粗高跟的女人敲开了她家的门。大波浪进门一声声的白哥喊得亲热,然后转眼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孩儿,马上说:“哟,这是白哥女儿吧,真水灵!”
说着伸手来摸白倾卿的头。
倾卿偏头躲开。她直觉不喜欢这个人。
“怎么不叫人?”她爸拿出威严。
不知为什么,平时对街坊四邻“阿姨阿姨”叫得无比顺溜,今天这两个字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但吐不出,还觉得剌嗓子。
她僵着没说话。大波浪说:“算了算了,小姑娘认生了。”
“多大还认生,没礼貌!”她爸不满。
她爸殷勤地给大波浪沏茶倒水,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她爸催她:“你去找同学玩吧,给你五十块钱,中午在外面吃点。”
“我不想出去,作业还没写完。”她没接递过来的钱。
“让你去你就去!”她爸瞪眼,“一会儿还有其他人来,我们打麻将,没你写作业的地方!”
“我在自已屋待着,不打扰你们。”这么大风,干嘛非逼着我出去啊。倾卿想不明白。
69書吧
女人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热闹:“白哥,你女儿挺有性格的啊!”
他爸自觉掉了面儿,作势要打。
倾卿从小到大没少挨打。吃肥肉恶心咽不下去,要挨打;鼻炎忍不住打喷嚏,要挨打;下楼玩突然流鼻血,也要挨打……
她害怕了,说:“那我给同学打个电话。”
直到她磨磨唧唧打完电话,慢慢吞吞穿好衣服,被轰出来,也没见其他牌友上门。
北风不要命地刮着,她下了半层楼,就在呜呜的风声里,坐在楼梯上,看着自已家的大门,红了眼眶。她不敢久坐,怕邻居看见。在台阶上坐着凉,再让大风一吹,瞬间冻得哆嗦。这天没法骑车,她步行两个街口去文静家。
文静开门就把她赶紧拽进去:“你怎么连围巾都没带!这么冷你怎么来的?”
“着急见你忘带了。”倾卿想说点俏皮话,让自已不那么像被遗弃的小狗。
文静递给她一杯热水,让她捂手:“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想起我来了。”
倾卿接过杯子,捧着好友送来的暖意,觉得热气熏得眼睛泛红、鼻头发酸。
她连忙低头掩饰:“嗯,画画课刚上完。”
两个人看了会电视,又开始聊天。倾卿明显心不在焉,文静说十句,她才附和一两句。文静虽然觉得好友比以往沉闷,但也没深究,人来了她就很高兴。
赶着午饭前,倾卿起身告辞。文静留她,她没应。她是突然来访,文静家里肯定只留了她一个人的饭。她兜里只有十几块钱,不够请同学出去吃。她爸给的五十块钱她没拿。
倾卿在萧索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阵,总觉得一不小心,哪阵风就能把自已吹飞了。她趁自已还受地球引力控制之前,找到一家饮品店。和风一番拉锯之后,才推开店门,门一开,室内挂着的风铃好一通叮叮铃铃。
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双皮奶很快就上来了。不知是胃里空还是喝了冷风,往日有滋有味的双皮奶,今天吃在嘴里腻得发苦,咽到胃里直翻腾。
但她还是逼着自已一口一口,忍着恶心咽下去。她和店员盯着窗外乱七八糟的街景,枯坐整个下午。
直到肚子开始抗议,倾卿才站起身来,慢慢晃回家。
家里关着窗也没有打牌的屋子惯有的烟味,除了她爸,人都走光了。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牌友,也没有什么牌局。这样的猜测在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闪过。
她吹了风,头很疼。一头栽倒在床上,眼睛在床头鼻炎备用的卫生纸上转了个圈儿,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隐约听见妈妈叫她起来吃饭。倾卿用手捶了几下脑袋,挣扎着睁开眼。在看到妈妈的一瞬间,一天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如洪水决堤。
她抱着妈妈的腰,脸埋在温暖的怀里,断断续续把事情说完。末了,还把少了半卷卫生纸也说了。她隐约觉得这个挺重要,但是又不太懂为什么重要。
她哭得动静不小,他爸一定听见了。从她回来,他爸没问她去了哪个同学家,没问她中午吃饭没有,没和她说一个字。直到她提到卫生纸,突然对她破口大骂,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甚至又要动手。
妈妈早就气得手抖,心疼女儿,更没想到丈夫出轨还把人带回家里。
妈妈指着眼前这个人,这么多年的夫妻却突然变得陌生:“你自已恶心,别带到家里恶心我们娘俩!还把孩子轰出去,你不配当个父亲!”
他爸自知理亏,避重就轻,就逮着女儿骂,仿佛如果女儿不告状,他今天就是去上了一天班儿,既没有大波浪,也不会有谎言。
他爸越骂越顺嘴,拿出了村口大婶的真传,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向来温柔的妈妈也从来没有这样激动和愤恨过,像护着幼崽的母兽,抬手推搡着男人离开女儿的房间,生怕他打孩子。
他爸开始只是遮挡,后来也不肯吃亏,动起手来。
倾卿突然从咒骂声中醒过神,顾不上害怕,急赤白脸地冲上去,拦着往妈妈身上招呼的大手,喊:“你别打我妈!你凭什么打我妈!!”
战争升级又渐息。
母女俩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都哭红了眼。
最后妈妈颓败地说:“离婚吧。”
因为妈妈一句离婚,倾卿开始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小时候,有一阵他爸迷上了赌博,因为这件事也闹过离婚。那时候她很怕,怕父母离婚了,她就再没有爸爸,没有家了。她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已当时真是又傻又可怜。怕什么呢?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
她今天第一次听到“出轨”、“外遇”这些词,在父母的争吵中,也终于弄明白自已被轰出门的原因。
夜深人静,她捂在被窝里,眼泪根本止不住,枕头早就湿透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悔恨。她后悔自已怎么就因为害怕挨打没坚持留在家里呢!她应该留在家里!她应该勇敢一点!也许那样,妈妈就不会被别人抢走丈夫,妈妈就不用因为自已的懦弱受到伤害!
她辗转难眠,反复地把白天的事情推翻,假设自已没有推门而出。她在心里一遍一遍把推开的门关闭,仿佛打开的不是门,而是一道撕裂的伤口,只要她伸手关上那道门,那个伤口也就不存在了。
只有凭借这样的催眠,才能不恨别人,不怨自已。
一个家庭的组合,只需要两个相爱的人就够了。但是一个家庭的分裂,却并没有倾卿想象的一纸离婚证书那么简单。房子、存款、抚养权,样样都要扯皮。虽然她的归属像明镜一样,她是绝对不会跟着一个背叛家庭的父亲,但是再清楚明白,也不影响他爸胡搅蛮缠。
显而易见,他爸不愿意离婚。从农村到城里安了家,娶了个城里的贤惠老婆,改变这个现状,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初一下半学期,白倾卿就在家里的鸡飞狗跳中度过。家里吵闹和冷战交替进行,倾卿不厌其烦,心思越来越多,放在学习上的精力就越来越少。所幸底子好,成绩没有落下。
学校里陆辰和倾卿再无交集,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楚河汉界。陆辰在倾卿这里又变回了一段传说,传说陆辰又和谁打架了,传说陆辰开始谈恋爱了,传说陆辰又换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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