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乘客比平日里多了几倍。有的扛着大包小包，有的牵着孩子。他们不是去走亲戚，就是去城里进年货。为了不让孩子因为挤压或者踩踏而受伤，有的家长把三四岁的孩子高举过头顶、骑在自已的肩膀上。但这个方法对年纪稍大的孩子不管用，他们的个头高，万一遇到急刹车，头直接撞上车顶，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年长些的孩子只能被夹在大人们身体的缝隙之间，被迫双脚悬空、随着车身晃来晃去。一群人塞在一起，车厢内自然空气浑浊，但冬日的车外寒风肆虐，谁也不敢开车窗透气。乘客们就这么挤在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大人们的抱怨声、孩子们的哀嚎声随着汽车的颠簸此起彼伏。小静举步维艰地穿梭于这样的工作环境里向乘客收取车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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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小静飞身冲下车，站在路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长时间处于污浊的空气里令她大脑缺氧、头晕脑胀；在车厢里即便移动一米的距离也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她早已精疲力尽。
她蹲坐在路边恢复体力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喘了几口气、费力地抬手掏出手机。是小白！她的身体像被电流瞬间击中，顿时有了气力。她马上点开短信：我爸爸已于今日凌晨在医院去世。为了好好照顾家里人，年后我会换工作，我们不会再见了。谢谢关心，祝工作和生活顺利。
小静头皮发麻、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被定住了，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意识到自已早已哭得稀里哗啦是因为她发现了师傅关切的眼神。她立刻双手交替地擦去脸上成片的泪水。可是，越是告诉自已不要哭、越是哭得厉害。她知道，她哭的不是小白爸爸的离世，而是一段未来得及开始就结束的感情。
师傅向她靠了靠，轻声说了句：“不急，我等你吃完了饭再发车。”
小静狠狠地点了点头。她拿起手机，给小白回了条信息：我知道了，你保重。也祝你一切顺利。
几天后的凌晨，小静照常被闹钟叫醒。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窗外的风呜呜地刮，像是一群人压低嗓子在嘶吼。她伸手去摸索台灯的开关。刚将手伸出被窝，就像有几十根冰锥齐刷刷刺向她的手背，她忍着疼痛、好一阵才找到开关、打开了灯。瞬间，橘色的灯光溢满了房间。
每一个早起的冬日都是挑战啊，小静一鼓作气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后去洗漱。站在镜子前，她凑上前瞧了瞧哭肿的双眼，然后继续洗脸、刷牙。
她走到客厅准备吃早餐，琴姐正坐在桌边打瞌睡，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小静蹑手蹑脚走到妈妈身边，屏住呼吸轻轻坐下，琴姐还是醒了。
她温柔地望着女儿，说：“快吃吧，我刚做好的。”
小静端起一大碗热汤面，一脸满足地大口喝了起来。随着热汤从嘴里流淌到胃里，温暖传遍了全身。
琴姐看着女儿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她说：“你姨妈跟我说了，再不见面就得年后了。那个说好跟你相亲的是外地人，过年要回老家。我只好答应了你姨妈，说明天见面。我知道你明天正好休息，你记得别迟到了。”
本想编个理由蒙混过去，但不忍心让满心期待的妈妈再次失望，她只得点了点头。
小静去相亲的这天晚上，琴姐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等着女儿。见女儿一进院子，她便迎上去问：“怎么样？对方看上你了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人家的脸色都不会看吗？”琴姐着急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小静边说边大步往自已房间走去。
琴姐跟了过去，一进门、往床上一坐，问：“怎么了？聊的不好？”
小静一脸为难，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话。
见女儿这副模样，琴姐怕是她受了什么委屈。她佯装轻松地说：“跟妈妈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妈妈。”
小静憋红着脸，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太丑了……又瘦又黑……比我大八岁。”
琴姐立马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男的要那么好看做什么？脸上又不会冒米饭。丑点好，丑男人不会出去招惹女人。年轻帅气的小伙子靠不住的。男人太年轻心不定，不如年纪大的男人成熟稳重。他比你老、还长得丑，肯定会心疼你、宠你的。”
小静的脸更红了。
琴姐朝女儿坐近了些，左手轻轻搭在她右边肩膀，亲昵地说：“我知道小姑娘都喜欢帅的、年轻的。我那时候就是吃了这个亏。你别看你爸爸现在这个怂样子，年轻时候是很好看的，不然，你弟弟也不会长得那么帅。”
琴姐叹了口气，手掌朝上、双手举在自已面前。她望着自已满是冻疮的双手，接着说，“但是你看看，我这辈子活成什么样了呢？都怪你爸爸那张脸骗了我，不然我不会活的这么苦。”
小静瞥了一眼妈妈手上的老茧和冻伤，低下头、嘴里小声念叨着：“他比我大八岁。”
“男的大八岁也不算大。其实啊，年纪大的懂得照顾人。你姨妈都跟我说了，他虽然也是农村的，但是靠着自已读书考到了市里。能在市里有个国家单位上班，那是很了不起的。你说，要是又年轻、又帅、会读书、有好工作，轮得到咱们家吗？”
听妈妈这么说，小静满眼委屈地抬头望向她，不自觉地抹起了眼泪。
见女儿哭，琴姐心里一酸，也跟着啜泣了起来：“我知道你一直很懂事，从小受了很多委屈。是妈妈没用，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自已一辈子毁了不说，也没办法让你们过好日子。妈妈只想你们俩好，不用过我这样的苦日子。你弟弟现在是稳当了，就差你了。你要是找了个有稳定工作的老公，你也能过好日子。只要你们过的比妈妈好，妈妈就是马上死了也不亏。”
琴姐用手背擦干眼泪、强打起精神，说：“咱们不哭了，好日子在后头呢。这个不行，我们再找别的，早晚能找到有眼缘也有工作的男人。”
第二天清晨，琴姐还是照旧给女儿煮了碗鸡蛋面。她对刚起床的小静说：“你姨妈昨晚给我打电话，说那边愿意跟你再见面。你睡得早，我怕吵醒你，所以现在才告诉你。不过要过完年才能再约你，他今天就坐火车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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