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工作的小静没有赚到大钱，但是那段日子过得还算轻松。那时候，建国不再赌博。倒不是自已戒了，是因为本身圈子小，整个村子和邻村都知道了他好赌，早就赌空了家当。渐渐地，没人愿意让他上赌桌、也没人肯放债给他。加上弟弟终于考上了大学，她觉得至少心安了些。
在小翔读大学的第二年，也就是小静工作的第三年，妈妈旧病复发。说是旧病，全因为早年被建国打在胸口、导致吐血的那一拳。而且这几年来为应付频繁临门的债主，琴姐起早贪黑地干活。累倒是其次，主要是焦心吧。
听小静说，那年夏天的一个正午，琴姐在地里干活，忽然吐了一大口血、晕了过去。好在被住在附近的人家发现，及时送去了医院。小静赶到医院后听他们说，琴姐在去医院的途中醒了一次。含含糊糊地说着回家躺一下就好了，不需要去医院。后来办出院手续时，医生建议静养一段时间，避免干重活。
出院后，琴姐的身体虚弱，连长时间站立的气力都不够。她每天忧心忡忡地躺在家，担心儿子的学费没有着落、担心这一家子就要完了。小静每天都宽慰妈妈，总有办法的，先养好身体再说。那时候，无处可去的建国也每天在家唉声叹气。
一天，小静照常下班回家做饭。刚走进院子，发现爸爸罕见地立在院子里等她。他背着双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看见女儿的身影，本想走上前打个招呼，但一发现女儿瞬间变黑的脸色，立马低下头、灰溜溜地跑回了屋里。虽然爸爸不再赌了，小静也无法以平和的心态对待他。
小静径直走进厨房。建国悄悄地在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说：“你妈喊你。”
说完建国又溜了。
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去妈妈的房间。一进门，她便仔细观察着琴姐的脸色，不是惨白、有点血色。她这才放心地坐在了床边。
琴姐握起她的手，脸上虽然挂着笑，但声音微弱：“你爸爸现在懂事了，知道为这个家考虑。”
小静斜了爸爸一眼，建国正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你爸爸动用了一点关系，打听到有家日本厂子在附近几个村子招工。说是在那边呆三年，每年过年回来一次，”琴姐用手使劲撑了撑身体、坐起来了些，“我一开始觉得不放心，毕竟你这么大也只离开过家一次。但是，你爸爸问了几个去过那边工作、已经回来了的人，他们说不懂那边的话也没关系。厂子里一大半是中国人，每天只在流水线上，不需要跟那边的人说话。”
小静听完一言不发，只觉得有点晕眩。送弟弟去读大学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现在妈妈提起出国，害怕和不安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琴姐看着发呆的女儿，忽然鼻酸：“现在妈妈没有用了，弟弟还小、还要读书。想着你过几年嫁人，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每天难过地睡不好觉。妈妈是想把你一直留在身边的。可是，谁让妈妈命不好、不争气呢。”
小静想安慰妈妈，嘴巴刚一张开，却忍不住地哭起来。
建国见两个人光哭不说话，有些不耐烦：“你们娘俩哭什么。去过那边工厂的人都说，每年能回来休几天假，比在这里干白领还好。吃住都在厂子里，钱也能存起来，一年能存十万呢。”
琴姐一边擦去小静脸上的眼泪，一边没好气地对建国说：“我们娘俩说话，没你什么事。”
建国不知是因为老婆的话生闷气，还是自我解嘲，他干笑了两声，说：“要不让她想一个晚上吧，我也没说今天就答复人家。”
琴姐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晚上好好想想吧，你现在也是个大人了。”
那一晚小静失眠了。她不明白出国意味着什么，日本有多远？日本不是跟咱们关系不好嘛，怎么跑这么远来招工呢？她的脑子里充满了问号，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也不知道能向谁打听。毕竟，身边的小姐妹们里只有她一个人去过市里读书。
第二天一大早，小静起来做早饭。建国居然也起了个早，三个人坐在一起吃着早饭。
琴姐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不去也没关系，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小静其实并没有想好，继续喝着粥，没有回话。
建国把碗往桌上一丢，用手擦了擦嘴角，说道：“我真不知道你们俩在想什么。你女儿也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直说留在身边。村里老婆子都懂的道理，留儿女留成愁。你送儿子去那么远读书，怎么女儿非要绑在身边？”
建国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圈。他对小静说道：“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整天听你妈妈的做什么？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再说了，比我们家条件好的都去了。人家家里不缺吃穿，还不是为了以后嫁人的时候手里能留几个钱。”
建国走到门口蹲了下来、深吸了口烟，背对着她们娘俩说：“我是没本事，一辈子赌了半辈子。反正我就只能找到这么一条路子，你们爱去不去。人家有吃有穿的能吃苦，你又不是大小姐，有什么好考虑的。”
听爸爸这么说，一股子气冲上小静的脑门。她咬咬牙，说：“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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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姐紧张地望着女儿，问：“你想好了？”
小静坚定地说：“想好了，去吧。”
建国回头看了眼女儿，再看了琴姐一眼。他站起身，试探道：“那我去回话了？”
琴姐轻叹了口气，说：“去回话吧，问问要办些什么手续。”
建国边往外走边说：“也不是白去的，听说还要交钱、办手续才能去的。要是晚了，人招满了就轮不上了，我赶早去定下来。”
那天之后，小静辞了工作在家休息了几天。没多久就跟着邻村的姐姐、阿姨们一起去了日本。那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高，整个行程都在呕吐、整个人晕晕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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