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和小翔前后脚踏进院子,小静正将刚出锅的红烧肉端上桌。
“你们回来的刚刚好,洗手吃饭吧。”
晚饭的时候,老谢频频给琴姐敬酒:“我妈妈再三嘱咐我,一定代表她感谢您。我离家远,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忙,身边又没有亲人。我妈妈在老家要料理家务事,还要劳心工厂大大小小的事,很是辛苦。她说,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抽身,她肯定赶来操办我和小静的婚礼。她觉得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小静。其实,就算她来了,人生地不熟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说,喜酒的事只能拜托我未来岳母大人,要劳烦您多费心了。”
“你妈妈太客气了。我没有你妈妈能干,一个女人能撑起一大家子。我也不比得你们年轻人,读过书、见过世面。我没文化、嘴也笨,除了一身蛮力也没别的了。”说这话的时候,琴姐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她的面部僵硬,分辨不出是笑还是愁。
“哪里哪里,您太谦虚了。我听弟弟说,他结婚的事情是您一手操办的。弟弟结婚的场面,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觉得啊,弟弟的喜酒办的比我们领导儿子结婚还气派,”老谢用自已的酒杯轻轻碰了碰琴姐的酒杯、再碰了碰小翔的酒杯,然后一口气喝掉自已杯子里的酒,接着说,“非要比啊,我妈妈比不上您。您要是开工厂啊,肯定比我妈妈干的还要好。”
小翔憨笑着举起酒杯,头一扬,喝掉一整杯酒。他热情地招呼未来姐夫:“吃菜,姐夫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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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姐的双手一直搭在桌边,并没有碰酒杯,她望了望老谢又瞅了瞅自已儿子。这傻小子,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不知道还说了别的事没有。哎,都怪我,从小到大只顾着让他读书,这么大的人,一点心眼子都不长。哪天要是被人卖了,说不定他还咧着嘴帮人数钱呢。
“来,我们干一杯。之后喜酒的事就全都拜托您了。”老谢见琴姐没有喝酒,再次起身给未来丈母娘敬酒。
“你坐你坐。喜酒的事,能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主要是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她结婚的事,我一定会上心。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跟我贴心。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这话一点没错,女儿总是跟妈妈最亲的。其实,她长这么大,只离开过我一次。那时候,我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她要是结婚了,想到她要离开我……”
没把话说完,琴姐看向女儿,哽咽起来。小静的双眼也泛起泪光。
“哎哟,正说着高兴的事,你好好的哭什么,”碍于外人在场,建国收敛了些,不似往常一般的大嗓门。他缓缓说道,“女儿结婚是好事。又不是嫁去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不就是坐一个小时公交车的事。不管嫁去哪、嫁多远,她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女儿。”
爸爸的话令本在小静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全部涌出、顺着她的脸颊一颗颗掉落在她的衣领、胸前,根本来不及擦拭。在小静的记忆里,她和爸爸的交流仅限于争吵,从未心平气和地交谈过。她自已也说不清楚从何时起,莫名的认定对爸爸展现敌意是向妈妈传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只要不给爸爸好脸色、只要冲爸爸说狠话,妈妈的脸上会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她认为,这么做是在保护妈妈。但在小静的心底,她渴望父爱、自童年时期起就缺失的父爱。
小时候,每当看见别人的爸爸来接女儿放学,她的胃里会分泌出一股酸水,在她的身体各处奔腾,最终倒流至心脏。后来她意识到,这种难受的感觉叫做羡慕。今天,是她第一次听见爸爸对她表达父爱。
吃完晚饭,老谢离开后,其他人都默默地做着自已手头的事,只有小翔一人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细数未来姐夫的种种优点。
“这傻小子,估计是酒喝的太快、上了头,疯的跟个猴子似的。”琴姐在厨房里洗碗,听见儿子在客厅闹腾,气不打一处来。
在接下来三四个月里,小静一门心思扑在装修房子的事情上,琴姐则一心一意地照顾亚楠的肚子。上班时,小静在办公室上网查资料;不上班的时候,她跑遍市里的家具城、郊区的建材市场,挑选款式、对比价格。
一开始,她每次都会约上老谢。老谢几次三番以工作忙为理由推脱后,小静识趣地包揽下所有事,不再打扰他。装修过毛坯房的人都知道,不管房子面积大小,这都是项大工程,对于外行人尤其劳心劳力。
小静忍不住向妈妈吐过几次苦水。琴姐却总劝她说男人忙事业是好事,说明有上进心。以后她老公有出息、升职当上领导,她就是领导夫人。现在她只需做好贤内助,再辛苦也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男主外,女主内,一公一母搭配的刚刚好。还没等小静诉完苦,琴姐不是跑去查看厨房炉子上炖给亚楠的补品,就是拉着小翔问东问西。小静自然不再向妈妈提起装修的事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事情一件不少全都要自已干,还要遭妈妈一通说教,纯粹是给自已心里添堵。忙就忙吧,糟心就糟心吧,谁让自已要结婚、要住新房呢,活该。
其实,老谢倒也不是完全不上心。他每周会去新房一次,每次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会在房子里仔细检查一番,各处角落都不放过。在对小静的工作进行一顿夸奖后,又赶回单位上班。
有一次,小静怀疑木工用次货替换了她买的贵价材料,跟装修工人大吵一架之后,她哭着拨通了老谢的手机。老谢这次一点不含糊,只花了十分钟就从单位走到了新房。他一进门就给工人们分别散了一根烟,闲谈一阵后让他们继续手上的活儿。
接着,他把小静拉到走廊,轻轻关上房门,说:“你不要跟他们起正面冲突。他们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你跟他们吵架,得不偿失。万一他们不讲理,对你动粗,你怎么办?”
“这跟受没受过教育有什么关系?我跟他们讲道理,讲道理总没错吧?我买好了材料,付给他们工钱。他们怎么能偷换我的材料呢?”
小静稚气的脸上,泪痕还未干。老谢看在眼里,心里却止不住发笑。虽然年纪不小,她的心态还只是个孩子。毕竟是女的,整天待在父母身边,哪里见识过社会上的阴暗面。他轻声细语地向小静解释:“有些行为是行业里默许的。只要他们不做的太过分,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我们的目标是把房子装修好。”
“可是,他们偷换材料就是不对。大家谈好价钱才开工,这是协议好的事。我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些饮料、水果,有时还会买烟。于情于理,我没有亏待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呢?”不论老谢怎么说,小静依旧不解气。她不理解老谢的处理方式,也知道老谢并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自已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老谢只得作罢,他说:“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喜欢贪点小便宜。能拿他们怎么办?我们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吧。你要上班,我要上班。除非另外请一个监工,要多付一份钱不说,难保他们串通一气骗我们。”
听着老谢的话,小静顿时有了主意:“好。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怪我不懂里面的门道。以后还是照样给他们买烟买饮料,但是,我每天都来监工。”
“每天?你不上班了?”老谢有点讶异。
“你别管了,你忙你的。这里的事情我会办好的。”小静胸有成竹地向老谢保证道。
老谢不明白小静的脑袋里在谋划什么,随她吧,吃过亏就会学乖。只要我的房子能装修好,别的事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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