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朗的周末,琴姐和亚楠父母约在市里的一家酒店见面,共同商量结婚的各项事宜。由于小静一时找不到人换班,没有同去。
当天,小静下班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还没进院子,就看见客厅里亮着明晃晃的灯光。她觉得事有蹊跷,平常这个点应该都待在各自房间。一进门,凝重的气氛令她确定今天的见面并不顺利。建国坐在饭桌边、眉头紧锁,嘴里叼着小半截烟。琴姐坐在饭桌另一边,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腮帮子。弟弟蜷缩在客厅一角的小凳子上,耷拉着脑袋,不停拨弄自已的手指。
“你们今天不是约好了去谈喜酒的事吗?” 她问妈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见声音,琴姐才发现女儿已经下班回家。她抬了抬眼皮望了眼女儿,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小静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又问弟弟:“到底怎么了?没谈成?她家反悔了?”
小翔抬起头看向姐姐,身子轻轻靠在身后的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没回答。
小静只好转头问爸爸:“你们到底怎么了?说话啊!都不作声是要急死人嘛!”
建国用两根手指夹起嘴里的烟,说:“我跟你说,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文化人了。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对你笑嘻嘻的。说出来的话啊,跟刀子一样,刀刀割肉。”
“什么意思?他们骂人?”小静更急了。
“没有,别听你爸爸瞎说,没那么夸张,”琴姐终于开口了,“就是摆酒什么的,亚楠家提的要求比较多。”
“要求多?是要花不少钱吗?”小静一屁股坐在妈妈身旁,问道。
建国又把烟叼在嘴角,他抖着腿,轻蔑地说:“哼,比骂人更难听。还没算总共要花多少钱呢,根本算不清。她家父母真是场面上的人啊,沉得住气。饭都吃了一半,只字不提喜酒的事。你妈着急啊,就问她妈妈彩礼有没有什么讲究。她爸爸第一句话就说,他们虽然有儿子,但是真心心疼女儿。他们不要彩礼,结婚不是卖女儿。”
建国又忽然抽出嘴里的烟,靠近女儿,神神秘秘地说:“我听他这么一说,还以为遇到了好人家。我还想,读过书的人有文化,跟我们农村娶媳妇不一样,人家不在乎钱不钱的。好嘛,结果人家拿出一张单子。他说他们不在乎钱,但是要讲礼数。她爸爸说,他们虽然在城市好多年了,但是他们也是农村出来的,不能忘根。我拿过单子一看啊,好家伙,满满一张纸。纸上一个字没提钱,但列的每一项都跟钱有关。你说,这人厉不厉害?厉害不厉害?”
“单子呢?我看看。”小静把手一摊、伸到爸爸面前。
琴姐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小静接过来一层层地打开。雪白的A4纸上印着一排排乌黑的字:女方酒席三十桌(市里)、女方酒席五十桌(农村老家)、按照当地习俗男方需给女方全村女性亲戚每人买一双鞋、在农村摆喜酒的当天安排车队绕村行驶一圈(车子数量为6辆、8辆或者12辆,以双数为佳、数量越多越吉利)……
密密麻麻的小字爬满了一页纸,小静没耐着性子看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鞋啊!”
“是吧,没事耍人玩吧。”建国搭腔道。
琴姐冲着建国喊:“你别乱说!人家说了,是他们那边的习俗,他们老家讲究这些,不是他们想这么办的。”
接着,琴姐又对女儿解释道:“亚楠家说了,他们本来只想在市里办一场,请同事、领导们吃个饭就算了。但老家亲戚们看着亚楠长大,知道了她要结婚的事,如果不去摆酒,那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摆喜酒的话,她家要摆两边就摆两边!结婚不就是亲戚朋友来吃顿饭。给每个女的买鞋是什么意思?是我们上门给她们订做啊还是把人一个一个接来市里选啊?”建国不甘示弱,对着琴姐骂道,“谁有那个功夫整天不做事,跟着一群女人后面买鞋?再说了,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哪个村子里的不都是同一个姓?哪个村子里的不都沾亲带故?谁知道一共几十还是几百人啊!读了几本破书、被人叫了几天老师,还真的把自已当个人物了。说什么不要钱、不要钱。他们还不如直接开口要钱,好歹有个准数。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这不是折磨人这是什么!”
“说了不是他们自已瞎编的,是他们村里的传统。要是你觉得不是真的,哪天我们就去他们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有这么些个讲究。他们既然开了口、提了要求,说明事情就有的商量。改天叫亚楠来家里好好说说,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不摆酒?不结婚?”琴姐跟建国又杠上了。
“商量什么商量!妈的,巴掌都甩到脸上来了,还商量?不结婚就不结婚,又不是我们女儿的肚子被人搞大了。谈不拢就一拍两散,让他们带自已女儿回家去。”建国喊的太用力,从脖子到耳根子都是红的。
“你别说这样的话。慢慢想办法、慢慢商量,以后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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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小静瞟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弟弟,示意爸爸别把话说的太绝,怕弟弟心里难受。建国有点后悔把话说的这么重,但他还是认为女方家里欺人太甚。
琴姐刚想回嘴,突然,小翔从后面喊了一嗓子:“不结了!不结了!本来我也不想结婚。一开始我说不结婚,你们整天对着我哭。现在同意结婚了吧,你们又在家吵架。算了算了,我明天就跟她说去,结个屁的婚!”
小翔撂下狠话后,跑回自已房间。琴姐和建国互相瞪了一眼,两人继续坐下生闷气。小静望着弟弟的背影,再看了看手里的那张单子,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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