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的某个周末,琴姐领着小静去舅舅家当面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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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的太阳已然有了些许夏日的火辣,她们俩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走在路上,红彤彤、金灿灿的包装壳在阳光下时不时折射出的刺眼光斑令小静莫名心烦。
舅舅现在的家离王家村很远,她们出村后一共换了三趟公交车。坐在公交车上,小静不禁回忆起小时候与舅舅相处的几年时光。那时,舅舅还没去当兵,没有正经工作,多得是时间和他的小外甥、小外甥女一起玩耍。他时常带小静和小翔去村口的小卖店买零食,每次都会多分一点给她。小翔气不过,怪舅舅偏心,在小卖店门口撒泼打滚。舅舅会把小翔抱在怀里,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男子汉应该懂得礼让,要学会照顾姐姐,以后他们老王家都指望他了。
后来,有段时间总不见舅舅来,小静哭闹着要去找舅舅。琴姐告诉她,舅舅去当兵,以后都不会来了。为此,小静伤心了好多天。长大之后,她无意中听见爸爸妈妈吵架时提起,妈妈找舅舅借钱还爸爸的赌债时,舅舅再三劝说妈妈离婚,妈妈断然拒绝后,舅舅誓要与姐姐断绝关系、再也不同他们家来往。
虽然多年不见,小静的脑子里依稀记得舅舅年轻时的模样。舅舅皮肤黝黑,虽个头不高,但腰板总是挺得直直的。平常沉默寡言,但对待他们姐弟俩分外的热情和亲切。
“哦,是你们,进来坐。”
琴姐按响门铃后,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打开了门,例行公事般邀请琴姐母女俩进门。
小静端详他的脸,因为遭受脸部肥肉的无情挤压,他的眼睛很小、鼻头很圆、嘴唇很厚,但小静仍然从轮廓辨认出,他是舅舅。
她们在客厅坐下后,舅舅给她们端来两杯白开水。小静好奇地四处张望,琴姐怕女儿失了礼数,迅速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使了一个眼色。小静心领神会,快速地吐了下舌头表示抱歉,立即正襟危坐。
没等琴姐开口,舅舅一本正经地说道:“按理来说,你是我亲外甥女,给你找份工作是应当的。我在我们学校虽说不是一把手,但安排个人进去上班,不是难事。我对你爸爸有意见,你是知道的,我就是看不上他。但你们毕竟是我家的人,跟我同一个姓,我不可能不关照你。”
舅舅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应该是浸泡的茶叶太多,他皱了皱眉,把嘴里的几片茶叶又吐了回去。 他接着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我跟总务处那边打过招呼。总务处处长跟我关系很铁,我们经常一起打麻将。我跟他一提,他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他说,安排我亲外甥女去他的部门肯定没问题,过完暑假就上班。”
一听这话,琴姐冲到弟弟跟前,连连鞠躬感谢。她顺势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给弟弟点上了一支,咧嘴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爱抽这个牌子的烟。现在肯定是什么好烟都抽过了。你就当忆苦思甜,回忆一下以前的味道。”
小静知道妈妈从不抽烟,也讨厌闻烟味,香烟和打火机肯定是预先准备好的。
“听说你未来老公是公务员?”舅舅一边来回打量手里的香烟,一边问小静。
还没等小静张口,琴姐便说:“是,水利部门的。会读书、又会来事儿。跟你一样,靠自已的本事端上了国家的铁饭碗,你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哦?”直到现在,舅舅第一次看向小静。
小静被舅舅的眼神看的发窘。
上下打量一番后,舅舅接着说:“那是应该换一份像样点的工作。话说回来,你妈妈命不好,找了个没用的老公,你比你妈妈的命好多了,你这代人总要强过上一代嘛。”
舅舅把手里的烟架在烟灰缸的边缘,站起身,说,“那就这样吧。事情反正都安排好了。你等秋天开学就去总务处上班,记得直接找他们处长。就说是你亲舅舅介绍来的。他们要是对你不好、刁难你,你给我打电话。”
琴姐立马跨了一大步,退回女儿身边,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小静这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说:“谢谢舅舅。”
“行了,走吧,你们回去吧。我约了学校领导吃饭,就不留你们吃晚饭了。”舅舅边往门的方向走去边说。
琴姐拉上女儿,跟在弟弟身后,也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你忙你忙,我们踩着中午这个点来,就是怕你应酬多、耽误你办正事。我们不打扰了,等你有时间,请你到我家来,姐姐给你做你小时候爱吃的菜。”
“哎,吃不了啰,老了。以前穷,爱吃肉。抓着排骨就大口大口的啃,啃得一嘴的油。现在不吃了,吃多了发腻。现在吃素,对身体好。”舅舅打开了门,说道。
琴姐牵着女儿的手,跨出了门后立刻转身附和道:“是是是,吃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吃素,对身体好。”
“你们慢走,我不送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一说完,舅舅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刻,琴姐顷刻间收起了笑容。她将女儿的手紧紧夹在自已腋下,像是英勇赴义般坚决地说:“走,咱们回家。”
第二天,琴姐让女儿告诉老谢换工作的事。小静说等去学校上班了再说也不迟。琴姐不依,硬是让小静拨通了老谢的电话,她一把抢过手机对电话那头的老谢说:“我让小静跟你说个好消息,她不好意思,那我来说。小静辞职了,九月份去一个高职学校上班,是个公办院校呢。工作很轻松的,就是处理行政上面的事。是我亲弟弟安排的,他就在那个学校当领导。寒暑假跟老师一样放假的。你跟你妈妈说,让她放心。我知道她一个人操持一个家不容易,不要因为我们小静的事操心。”
琴姐挂了电话后,对女儿笑盈盈地说道:“我听老谢笑的、跟捡了钱似地。这下他们家要高兴坏了。”
小静并没有接话。
“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你笑,也不怎么说话?你不用起早贪黑地去上班,老谢他们家也满意,皆大欢喜。”
“嗯。大家开心就好。”小静淡淡地回道。
琴姐想不通,到底自已还要怎样做才能让女儿满意。老公给她找了、工作给她换了,什么都不用愁。罢了罢了,她没功夫去搞明白女儿的心事,还要办儿子的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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