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他们终于在桐乡县站台下车。
刚落地,月台四周涌来阵阵阴冷刺骨的寒风。静姝打了个哆嗦,更加把孩子捂得严严实实。
“直接回家?”
静姝想了想说:“住招待所吧。”
招待所的位置离家不远,差不多六七分钟的脚程,来去方便。
只是小县城的招待所到底比不上大城市,条件简陋不说,被子都泛黄了。
徐斯自觉地从行李袋掏出随身携带的枕巾被套,迅速换下原有的被子,再两手一扬,抻开自家干净的床上用品,动作麻利的让静姝自愧不如。
将孩子放到干净整洁的床单上,摸摸屁股,果然鼓鼓囊囊一包,徐斯走近说:“我来吧。”
69書吧
“别,你抓紧时间休息。嫌麻烦的话就不洗澡了,外衣外裤脱掉,上床睡一会,等你睡醒,我们再去家里。”
“行,一个钟头后叫醒我。”确实累,在火车上基本没睡什么觉,又要照顾女儿,又要警醒防备图谋不轨的坏人。
这会儿精神松弛了,困意席卷全身,脑仁胀痛,好像刚完成负重长跑的赛事。
他躺进被窝,耳边时不时传来女儿哼唧声,还听见妻子让她不要闹,别吵醒爸爸的温柔嗓音。
迷迷糊糊间,思绪彻底陷入混沌……
再醒来,房间光线昏昧,徐斯倏地坐起,以为自已睡过头,已经到晚上了。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咦,醒啦?”借着楼道倾泻进来的亮光,静姝看清床上半坐的人影,笑着走去窗边把帘子拉开。
原来天没黑啊。
徐斯揉揉额头,下垂的视线掠过手表,刚过十点。
“买了两份南瓜粥,你醒的及时,粥还是热的,快起来喝。”
徐斯掀开被窝,先穿裤子再套军大衣。
系皮带的空档,走过来亲女儿脸蛋,被静姝挪膝盖避开,“胡子拉碴的,等下扎哭你来哄?”徐斯表情讪讪,摸了摸鼻尖,洗手喝粥。
十点一刻,夫妻俩带着女儿往姜家方向前行。
离家一年多,如今再回来,不知为何静姝忽感紧张,心口闷闷地,像是压了一团浑浊气体。
难道是近乡情怯?
一只脚刚踏进家属院,静姝就碰到个熟人。
楼上邻居,姓马。
“马阿姨好。”习惯使然,遇熟人,尤其长辈,要主动开口打招呼。
“诶,咦,小静?你回来啦,好久没看到你,都变样了,越来越漂亮。”马阿姨丈夫是车间小领导,她本人在中学当语文老师,素质高,情商更高,和人聊天会专捡对方好听的话说。“这位是?”
“我丈夫,徐斯。”
徐斯礼节性点头:“您好,马阿姨。”
“诶,你好,好高好帅的小伙。不过小静,你…什么时候结的婚,还有,这你的孩子?”马阿姨震惊!
静姝迟疑,一时不晓得怎么回答好。
“马阿姨,我们去年领的证。结婚后,静姝一直跟我生活在北京,您不知情也正常。”徐斯淡定接上话茬,抬手搂住妻子,笑的和气:“有机会再跟您细聊,静姝爸爸病了,我们急着回去,不好意思啊。”
“你爸爸就出院了?昨天还看到你妈妈提着饭盒去医院。”马阿姨疑惑。随即想起姜父遭遇飞来横祸,伤了手脚,以后再也不能回单位上班,心里不免感慨:世事无常。
几个月前,姜家小女儿嫁了个好人家,甫一进门,老公就高升,被单位调去首都上班,连带着她一起。
当时楼上楼下所有邻居,纷纷羡慕姜父姜母命好,以后可以享女儿女婿的福气。
哪曾料到,不过短短几月,姜父会出这场祸事。
“多劝劝你爸妈,让他们想开点,昂。”
静姝一脸状况外,正待开口问清楚,马阿姨匆匆挥手,“诶哟,我得去接星星了,走啦小静。”
“先上楼,有我呢。”徐斯见妻子表情凝重,知晓她心中忐忑,立刻宽慰:“命没丢就好,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
姜家空无一人,徐斯敲了许久,里头毫无反应,“难不成都去医院了?”
“今天礼拜六。”
她的意思是,即便大人都在医院,总该留孩子们看家。除非……这么想着,静姝微怔,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我去隔壁问问。”
刚要走开,楼梯口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听声儿,应该是孩子的脚步,很轻,而且不止一个。
“二姑!”
“美美,清清。”
静姝抱着孩子走近,“你们这是从哪回,爸爸和奶奶呢?”
上个月过完七岁生日的美美很懂事,口齿清晰回答姑姑问题。
“我们刚刚扔垃圾去了。爸爸在上班,奶奶在医院陪爷爷。”
小女孩拿钥匙开门,让姑姑进来。
她好奇瞅着姑姑身旁的陌生男人,以及姑姑怀里抱着的孩子。
清清指指小人儿,问姑姑:“她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你该喊她妹妹。”静姝眉眼温婉,柔声说:“妹妹是姑姑生的女儿,叫徐江绾。”然后看眼徐斯,介绍道:“这位叔叔是姑姑的丈夫,姓徐,你们该称呼他为姑父。”
俩女孩很乖巧,看着徐斯异口同声:“姑父。”
徐斯弯下半腰,揉揉女孩发顶,由于对她们初印象不错,男人态度非常温和,“你们好。今天来的匆忙,没顾上买礼物,等回头有时间,姑父一定补上。”
寒暄完,静姝收了笑意,语含担忧问侄女,“爷爷伤的很严重吗?”
美美重重点头。
“很严重,半只手都切掉了,两条腿多处骨折,到现在还不能下床走路…”提到爷爷,那种难受的心情再度涌上心头。美美闪着泪花说:“奶奶每天晚上哭,爷爷以后再也不能去上班,厂里不要残疾工。”
静姝咯噔一下,心跳到嗓子眼,她万万没料到父亲车祸会这么严重。
如此看来,小妹口中那种命不久矣,其实也不算太夸张。
她不敢想象,没了工作的父亲会变成怎样。
夫妻俩视线交汇,双方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一片沉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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