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天,凌云在司马村四处串门,与每一个熟悉的朋友告别,司马村人不多,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凌云昔日的身影。
然而再无法消磨太多时日,纵使再舍不得司马村的每一个人,凌云也已经意识到这里究竟还是一个牢笼,他太想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
他热泪盈眶,与二愣子、铁柱、翠花以及七嘎一一拥抱,叮嘱他们一定不要松懈了,努力修炼,将来活到他来拯救大家的时候,再一同去偷老村长的酒喝,去后山的树上掏鸟窝。
“好!”二愣子最是感伤,因为他已经得知凌云即将成为他的真正大哥,老村长与赵大娘已经在谈如胶似漆,干柴烈火的恋爱,最近总在凉亭里给其他老头老太太发喜糖。
“云哥,你出去后,要替我找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仙子!”二愣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翠花的裙摆上。
“我先杀了你!”翠花平日里最爱干净,是个腼腆羞涩、朴实纯洁的女孩子,而现在大发雷霆,仿佛要将凌云离去的伤心与遗憾全部施加到二愣子上。
铁柱与七嘎也紧紧握住凌云的手,十分不舍,一个劲地许愿,要凌云早日衣锦还乡,破开牢笼。
与朋友告别后,凌云又被司马光紧紧握住,但是一言不发,两个人一同度过了十余年,即使两人心中都知晓彼此毫无血缘关系,但是情同祖孙,如今离开了这里,不知何时才能有这样的纯粹人情。
“爷爷,我走了,赵大娘很喜欢您,您可不能辜负了她。对了,您那坛酸菜缸在我储物袋里,不是被麻雀偷走的,因为我很喜欢吃……”凌云老实交代了很多事情。
司马光一听,满头黑线,但是想来也就算了,叮嘱道:“那口缸是和那块积酸菜的石头可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就向老祖宗讨来的,如今刚好也算是传给了你,将来你要好好传承这门技术。”
“您那坛酒其实是麻雀偷喝的,那晚我见它鬼鬼祟祟,后来酒气熏天,摇摇晃晃地从您的地窖口飞出来,嘴里还直打嗝。”
“麻雀有一天还打算偷我的酸菜,被我逮到,拔下来一根羽毛当做证据,不知您找到了没有。”
“将来我还能见到您的。”凌云红着眼,有时重情被人认作缺陷,然而在这片净土,人人都是那样纯粹,心中不带一丝污秽,清澈见底,人们之间的心仿佛始终是一群被放养的羊。
“好好好……”司马光也老泪纵横,偷偷抹了一把。
“谁言修士无情,只道是天无情。”麻雀也感慨万分,他即将与凌云一同走出这片天地。
“迁大爷!”凌云又拉着司马迁的手,“将来要还您一整棵金丝桂树!”
司马迁笑着点点头,皱纹挤到了一块,眼里有晶莹的光芒。
凌云拿出那一柄刀,告别了所有人,坐上变大的麻雀,向天际飞去。
他回头望去,司马光与司马迁远远地跟在身后,还能见到他们的衣衫随风飘动,眼神中充满了不舍,背着手,在叹气。
“回去吧,孩子终究会长大,云儿的天赋与机遇是我等这辈子前所未见的,将来的成就,真的很期待啊……”司马迁拍了拍老村长的肩膀,并肩回去了。
村口的老人雕像又动了一下,将停在上边歇脚的一只喜鹊惊了去。
一人一雀不知飞了多久,脚下的山退了一座又一座,终于拨云见日,麻雀一头撞在牢笼边缘,脑袋险些被削下,幸好它反应足够快。
“雀奶的!”麻雀骂街,这个所谓牢笼竟这么狠,仙帝几千年前布下的牢笼,至今仍然十分恐怖。
“仙人缺大德!”最后,麻雀催促凌云赶紧一刀砍出一条路来。
凌云点头,正要提刀砍上去,却发现刀举在手中丝毫不动。
“吓死孔爷了!”麻雀总是喜欢一惊一乍,性格使然。
“是村口那个雕像!活了!果然是活的!”凌云也惊出一身冷汗,之前他还不断研究敲打他,如今债主来讨债了。
老头放开了抓住刀的手,开口道:“带我出去。”
凌云仔细打量,老头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却干净得很,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蓬头垢面,几千年的灰尘落不到他的身上,一身灰色的老旧布衫也一尘不染。
“可是,您到底是……”凌云想要摸清楚他的底细,他曾问过老村长,然而老村长只说他实在是不清楚这尊雕像的来历,似乎自司马家被放逐以来,它就矗立在那儿。
“不要太过探究,祖上似乎有些传言。”老村长告诫凌云,不要沾染某些因果。
然而现在老头活了,主动找上门来,提出一个很过分的要求。
“我是谁?我是始终看着你的人。”老头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千古,如同两个旋涡,有万物在涌动。
“小子,你自己决定,这老头的修为不可揣摩。”麻雀悄悄说道,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出去一个大魔头,或是一个大靠山。
然而,老头的回答模棱两可,凌云仍然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物。但是老头修为非凡,却并没有动粗,而是提出请求,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人。
老头似乎已经通过凌云的眼睛洞悉了想法,说道:“将刀给我吧。”
老头将刀伸出,轻轻点到牢笼,一个漆黑的漏洞被撕开,老头点了点头,拉着凌云,攥住麻雀,一头冲了进去。
不过眨眼之间,他们就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是一片冰天雪地,天空晴朗,阳光明媚,落在身上却冷冰冰。
“这是哪儿,北地吗?”凌云四处观望,雪花竟然如同棉絮一般堆积,一阵风吹起,将一些雪花吹散,飘向空中,又摇摇晃晃地落下来。
老头在一旁沉默,一动不动,半晌后,老头似乎终于记起了某些事一样,抬手将一块木牌子拴在凌云腰间:“走了。”
老头如同化为尘埃,消散于风中。
凌云好奇地打量这块木牌,上面没有字,只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像一朵花。他招呼麻雀过来一起辨认,而麻雀也愣头愣脑,摇晃了半天,认不出是什么符号。
“既然老头挂在你腰间,证明将来如果需要它起作用时,它自能发挥作用。”麻雀总算说了句人话。
“北地不也完全是这般模样,那柄刀应当是将我们送到了极北之地,你抬头看。”麻雀抬起翅膀指向远处的天空,那有蓝绿色的光芒布满那一片天地,如同一条条晶莹的绸缎,在天幕下缓缓飘动。
“好美!”凌云在司马村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此时被那流光烁影惊艳。
“如虹之河天上来,奔流不息!”凌云赞叹不已,却被麻雀鄙视了。
“小子!多见见世面!你当时惹出的明月落雪的异象丝毫不亚于这小小的极光。这极光是极北之地的象征,有人说是仙光,惹来无数人虔诚朝拜。”
“你们人类的信仰很廉价,几乎万物都可拜,拜天拜地拜云雀。不过是一道光,挂在天上不下来,就成了仙。”
然而,事实上麻雀也很喜欢,极光如同幻梦,触之不得,却又真实在那里,真正被人经历过。
“修士入了三相境便可飞行,然而众生望山走倒马,有人坚持不懈,咬着牙向着极光飞行了几百年,而距离始终是差了那一步,再也靠近不得。”
凌云离去前,再最后看了一眼,想要将这景象印在心中。
“那么,我们去哪?”麻雀在天空翱翔,腾飞,他们两人都曾得到万寒母珠的滋润,在这寒冷地带觉得很舒服。
凌云也是两眼一抹黑,丝毫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虽然司马光与他讲了很多,但是他一直出神,在思考其他问题。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有许多美味?”凌云在听课时流哈喇子。
“先找一个有人的地方吧。”凌云说道,这里四处是被冻死的枯木与萎草,让人觉得肃穆。
然而,天仙星太大,他们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眼前的景象仍然没有丝毫改变,最后凌云还是坐上了麻雀。
北地气候严寒,这里的居民有两种对抗寒冷的方式:
一种是以烈酒、辣椒等食物对抗寒冷;
一种融入寒冷,在滴水成冰的冰天雪窖中修炼
这两种于北地的生活方式竟逐渐形成两种派别,而双方自然是因理念不同,常常争执不下,始终对立。
而在麻雀飞行了一个月后,凌云就陷入了这种争端,双方人马聚集了几百人,于一座小城镇郊外,引起一场辩论。
“夫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们与自然背道而驰,在修炼途中南辕北辙,有伤天和,天理不容……”
“狗屁不通!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见天不和地不利而屈膝妥协,忽略人之灵性,与未开化的野兽有何区别!”
左边这一派的人都以棉袍裹身,嘴里还嚼着辣椒,个个赤着脸,大口喘粗气,不时拿出一瓶烈酒来,咕噜噜灌上几口,脸颊更红了。
而右边那一派,则个个光着膀子,精神抖擞,只穿了大裤衩子,虽然有不少人修炼不精,在瑟瑟发抖,但是足以见得这种方式是有见效的。
双方争执不下之时,凌云与麻雀路过了。
“北地较底层的人是如此的,实际上只要修炼有成,自可以用法力驱离寒冷。”麻雀见凌云目瞪口呆,解释清楚,北地始终存在这种争斗,虽然只是零散分布于一些小城镇。
“有外地人!”双方人马都看见了凌云,很是惊喜,“小哥!天上那位小哥!请你下来一谈!”
“去凑个热闹?”麻雀唯恐天下不乱,在坏笑,而凌云秉持不争不斗原则,认为修仙是为了长生,而非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不去。”凌云摇头,但是麻雀已经缩小,凌云没了落脚处,嗖一下就坠落在地,将雪层砸出一个十余米深的坑。
“该死的雀儿!”凌云恼羞成怒,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去找麻雀算账,就被一个光膀子大汉拽了过去,结果大汉一靠近,就打了个哆嗦。
“小哥,你从哪里来?不是本地人吧?”
“的确。”凌云坦言,自己并非北地人,而且误入。
双方人顿时两眼放光,七嘴八舌地开口询问,然而几乎都只是一个问题:他会选择以哪种方式生活在北地!
凌云陷入尴尬,看了看左边,又瞧一瞧右边,他们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想要一个答案。
麻雀在天上翘着二郎腿,在偷笑,看热闹。
“这个……光着膀子啃辣椒?”凌云选择折中,然而并不被认可,被要求必须选择一种。
“那么……我选择……与冰雪做朋友。”凌云无奈,只好做出选择,毕竟他本就修炼《雪经》,与冰雪亲近。
棉袍派不干了,大声叫嚷:“分明是你们自己找来的人,在这里胡言乱语!”
辣椒人纷涌而上,法术闪现,刀光剑影,动手了。
光膀子人也不憷,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也迎了过去。
凌云一惊,走出司马村第一次见到人,便是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外面的世界果然很可怕。
但他本着不争不斗的原则,连忙后退,但有人已经盯上了他,要给这“假外乡人”一个教训。
“唉,我本与世无争,奈何有燃眉之急。”凌云不得不出手,因为刀锋险些劈到眉毛。
雪花四起,在提刀那人周围环绕,一瞬间将他冰冻,成了一座冰雕。在北地,凌云优势太大,遍地是武器。
而他更大的优势是恐怖的肉身力量,因此他以雪成盾,隔开了这地方,轻轻挥盾,将几十人顶开了数十米。众人见到这几丈方圆的巨盾都吓了一跳,几个胆子大的使出法术,有人喷出火焰,却丝毫融化不了这雪盾。
“各位!听我一言,这并非你死我活的矛盾,各自生活!”凌云劝导他们,“左边的,回家去啃辣椒,喝酒!右边的,回家堆雪人!”
然而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对立不可能因这一句话而冰雪消融,不过暂时是止住了一场争斗,双方人马骂骂咧咧,便散去了,凌云解开了那座冰雕,那人打了几个喷嚏,很恨地瞪了凌云一眼,连忙跑开了。
凌云松了口气,有人穿着长衫,过来邀请凌云:“小哥,你初来北地,要不要来我家做客?”那人指了指后面的城镇,示意自己就住在这里。
“噢,对了,我叫江岳。”大汉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我们也并非始终光膀子,毕竟冷还是冷,只在修炼或者与他们‘论道’时脱去上衣,表态。”
凌云想了想,也笑着答应了,人生地不熟,先摸清楚情况为好。
两人交谈,并肩向城镇走去,麻雀意兴阑珊,不过也没有热闹可看了,就飞进了凌云的衣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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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不是好像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江岳有些修为,刹那间似乎捕捉到了麻雀的影子,然而没有看清,四处寻找也没有异常。
“江叔,或许是您刚吵完架,正眼花。”
“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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