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进洞房发了一阵脾气,和屠炉公主背着脸面沉似水,好半天没说一句话,鼻孔里呼呼直喘粗气,突然间猛一回头,剑眉倒竖,怒目圆睁,瞪着公主说:“我告诉你,虽然我和你拜了天地,但是,我决不和你做真正的夫妻,杀弟之仇我不能不报。”
这几句话就像钢刀一样,句句都扎在公主的心上。公主万没想到罗通这样固执,自已又伤心又难受,半天无言。嘴唇发颤地勉强问了一句:“二路元帅,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实话吗?”
罗通瞪大眼睛说道:“难道我还有闲心开玩笑!你应该知道,罗仁和我不是一母所生,是我的义弟,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是我娘把他拉扯大的,他和我情同手足,他又缺心眼儿,你手狠心毒把他杀了,我能和你善罢甘休吗?不用你的人头为我兄弟祭灵就算便宜你了,我怎么再和你成为夫妻呢?别说和你同床共枕,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杀弟之仇,恨不能把你一刀两断为弟报仇。我就是这样想的,像这样的心情,一肚子仇和恨,怎么能成为夫妻呢?何况,我有什么脸去见母亲,因为娶你我落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更不能为了你败坏我家门风。我罗家世袭国公威名远震,怎么能娶个番犬之女为妻呀。我本应当亲手杀了你给弟弟报仇,因为两国和好了,我兄弟的仇也不报了,我饶你一条命,给你一条生路,你走吧,要想和我成为夫妻,那是妄想。”说完,罗通把脸一转,再也不理公主了,看也不看。
罗通这些冷言冷语道出了自已的心情,此时此刻屠炉公主的心呀,都碎啦,顿时觉着心里冷如冰霜,浑身麻木,手脚冰凉,精神恍惚,四肢瘫软,“扑咚!”就坐在地下了,两眼发直,呆若木鸡,傻啦,嗓子眼儿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可是,这眼泪就像涌泉一般顺腮直流。
甚么叫发似人揪,肉似钩搭,甚么叫把抓柔肠,油煎肺腑哇,甚么叫头顶三江水,脚跃五湖冰,甚么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甚么万丈高楼一步蹬空,扬子江心断缆崩舟等等词汇都用上,也难表达此时此刻屠炉公主的心情。究竟是惊是怕是酸是辣是悔是恨是痛苦还是伤心,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到底是啥滋味,她自已也说不出来,真是心乱如麻啊!
她的脸色蜡黄,嘴唇发青,暗暗叫着自已的名字:“屠炉公主啊屠炉公主!你是一时明白一时糊涂,你怎么这样痴情啊!事到如今,我、我、我还说什么呢,我一片痴情,总想着我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做一对恩爱的夫妻,我的心像一盆热火似的,一心一意归顺大唐,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可是他对我心如冰霜,冷酷无情。
“也怪我当初一时压不住火,怒杀了罗仁,没成想落到这样的结果,真是失足千古恨,回头百年深,他只想杀弟之仇,不念我对他的一片真心。看来,我和他冰火不能同炉啊。可已拜罢天地,入了洞房,人所共知了,我该怎么办呀?走!到哪去?回北国黑龙山?有什么脸面见父王赤壁宝康王啊!见着老国母我怎样回答呀。”
屠炉公主心里明白,这门亲事,赤壁宝康王是不同意的,都是老国母好心成全我们。特别是一些人对我议论纷纷,我倒卖黄龙岭,帮罗通解重围还杀了几员北国将官,替罗通捉住苏定芳等等这些事,人们是有看法的,他们说我是胳膊肘往外拐,万没想到落到这步田地,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国难投,有家难奔啊,我可怎么办呀!罗通啊罗通,你把我害苦了,我真想杀了你,也好出出怨气!唉!杀他又能怎样,他罗家只有他这一根独苗,他为弟之仇,也算有仁有义。况且,我和他已成名誉夫妻,杀了他岂不落个杀夫的骂名,也给我父母和北国丢人。公主真是思绪万千啊!
罗通又逼近一步说:“你好好地想想,仔细琢磨,就这样赖皮赖脸的不走会有什么好处哇,难道还让我叫人撵你吗?”
公主一听罗通再次催逼,不由柳眉倒立,杏眼圆睁,说道:“罗通,都怪我看错人了,没认出你是心胸狭窄,鼠肚鸡肠,反复无常之辈,别的什么也不说了,我问你一句话,你敢回答吗?”
罗通气得把眼瞪得比肉包子还大,说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又没做亏心事。”
“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怎么骗你啦?”
“怎么骗我,咱俩的事你把我骗的好苦。”
“这件事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自已愿意,可我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同意,现在是父王万岁做了主,我不能违抗圣旨,落个不忠不孝之名,只好和你表面上成亲,心里头还是不愿意,刚才说过了,要想成为真正的夫妻,那是妄想!”
气得公主浑身发抖,又问罗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和我对天盟誓?我信以为真把心爱的飞刀等等暗器都损坏,可惜我多年学的艺业都不要了,你这不是骗我吗?”
罗通在这一点,也感到理亏,但他仍然是无理搅三分歪着个脖子硬犟:“那、那是为了燃眉之急,救驾心切,应该说是我对父王的一片忠心。”
气得公主差点背过气儿去,说道:“好好好,你是有忠有孝有仁有义,可是我呢?”
“你怎么啦,我又没怎样你,反正我就是不能要你这番犬之女为妻。”
“姓罗的!你就不怕盟誓得到报应!”
罗通微然一笑:“报应,什么报应,你再好好地想想,我盟的是什么誓,我说将来要变心,叫我死在八九十岁老头的枪下,你想想,八九十岁的老头能有什么本领,这话也算是誓言吗,我看,只不过是个牙疼咒语说着玩罢了。”
公主听罗通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悔恨自已当时感情冲动,听信了他的鬼话。现在听明白了,也晚了,原来罗通真的从开始就不愿意。我、我被他骗了呀。
69書吧
公主的眼泪干了,眼皮肿了,瞳仁发红,满眼都是血丝,颤抖着嘶哑的声音叫道:“罗通啊!你真是个英雄,算我眼瞎,没把你看透,今生今世什么也别说了。”说罢,她突然站起身来,一回手“噌——”从床头上把镇宅宝剑抽出来了。
吓得罗通往后倒退两步,“噌——”也把防身宝剑亮出半匝。罗通认为公主要杀他呢。
公主用藐视的眼光看了看罗通,微微一笑:“罗通,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杀你的,咱俩远日无仇,素常无恨,咱们结亲没成,都怪我怒杀了罗仁,也愿你……总之都怨我命薄无福,唉!也是天命所定。虽说恨我痴情,但是,由此两国能够和好,也算实现我的一愿,但愿今后两国成为唇齿盟邦,永归于好,但愿你再结良缘。”说罢噗咚跪在尘埃,眼望黑龙山,叫声:“皇父赤壁宝康王,国母老皇后,我那养育爹娘屠炉丞相,都怪孩儿任性无知,错走一步,一错再错,直至如今,闹得孩儿走投无路,进退无门,为儿没脸在世,儿今生今世不能报答你们对我的哺乳之恩,养育大德,但愿你们多多保重,儿死后切莫引起两国争端,儿在九泉也瞑目了!”说至此,公主剑横粉颈狠心自刎。霎时间,血染尘埃,“噗咚”尸体倒于血泊之中。
好一个烈性的公主,忠孝仁贤,文武俱佳,才貌双全,天姿聪慧,可惜落得如此下场。真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空。
罗通大吃一惊,噔噔噔倒退几步,“噗嗵”,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两眼发直,呆若木鸡,傻了。
他万没想到公主如此烈性,以为是做个样子,吓唬吓唬他,结果真死了,他也傻啦。
罗通傻呵呵地坐在那琢磨开了:“她死了,我怎么办呀,父王能饶了我吗?北国能善罢甘休吗?特别是公主生前说的那些话,有很多都使人心酸,虽然我不留恋她,她死了,也算给我兄弟罗仁报了仇,可是人家除去杀了罗仁之外,再没有对不起我的事呀,再说,杀罗仁,她也不知罗仁是我兄弟呀。”
人也死了,他这才明白。明白也晚了,坐在那发愣了。此刻已经天大亮了。突然,外边噔噔噔脚步声,接着有人吵吵嚷嚷的直奔洞房:“天都亮了,妹妹,你们该起来啦。”
罗通心里一惊:“哎呀,这不是屠炉花吗?”
果然,正是屠炉花,她是来找罗通和屠炉公主对证一下罗仁死的事。因为昨天晚上她来找公主,公主叫等罗通回来证明一下。这一宿她也没睡好,她是个急性人,天刚亮就找上门儿来了。
来到门口,也不等人家开门,她一伸手“咣当”把门推开了,没往里看就喊上啦:“还不起来,真没出息。”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挑起门帘往里一看,把傻姑娘吓得“啊”了一声!见地上躺着个死尸,仔细一看是妹妹,她两步就来到尸体跟前,伸手抱在怀里惊叫道:“妹妹,妹妹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因为我昨晚洞房之中找你给罗仁偿命,闹得你生气啦,你怎么能死呀,是谁害的你呀?”一边哭着一边叨咕,猛然看见旁边有把宝剑,回过头来再看看罗通。说道:“噢,我明白了,我妹妹杀了罗仁,现在你又把我妹妹杀了,好吧,看来我就得把你宰了!”
罗通知道傻姑娘的脾气,和她说不清,道不明,真动起手来又不是她的对手,赶紧走吧,想罢转身就往外走,屠炉花大声喊道:“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罗通根本不听这一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屠炉花把公主放在原处自言自语地说:“妹妹呀,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我得把罗通宰了。其实,你把罗仁杀了,他把你杀了,这算一还一报,干脆,我把罗通也杀了,我也不活了,咱们一块都到阎王爷那去吧。”
这叫什么话呀,乱七八糟的。
屠炉花说完,一边哭着直奔自已的屋里去。
这时候丫鬟们都听见了,进洞房一看:“哎呀,我的妈呀,可了不得啦,公主死了!”撒腿就往外跑,找到屠炉丞相慌慌张张地说:“丞相爷呀,可了不得啦!”
把屠炉丞相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啦?”
“我没怎么的。”
“没怎么的如何惊慌?”
“呀!是、是公主死啦。”
“啊!你说什么?”丞相不信,又追问一句。
“公主死啦。”
“真的吗?”
“不信你去洞房看看去。”
“是什么病?”
“是急、急病。”
“什么急病?”
“不知道,反正脑袋掉了!”
“哎——呀——”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暗暗想道:“这一定是罗通为了给弟弟报仇,把我女儿给杀啦,我得赶快走,走晚了,连我这条老命也得搭上。”想罢,带着自已的人,悄悄地不辞而别溜走了。
二主唐王得到了信,听说洞房之中新人死啦。准是罗通干的事,李世民的气不打一处来,急忙传旨:“快快把小冤家罗通给朕抓来!”时间不长就把罗通五花大绑的绑来了。
罗通知道无处可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也知道皇上轻饶不了他,心想:“任凭他发落吧,不过,我得想法推脱责任,从来不会撒谎,今天也得琢磨着说。”一看来抓他啦,他不让别人动手,自已把帽子摘下去,什么帽插金花呀,十字披红呀,都扔在一边。发绺子一甩搭在肩头,双手往后一背,说声:“绑吧。”众人把罗通绑上了。
程咬金昨天晚上的酒喝得多点,因为是喜酒,又是罗通的婚事成就,又是两国和好不战,再加上各位让酒,所以,他确实喝多了,可是听说罗通把公主给杀了,吓得他把酒气全消了,暗骂道:“小兔崽子,你干的这是什么事,你这碗冬瓜汤叫我喝的不痛快,我非和你算账不可。”
李世民上殿之后,小将们都为罗通捏着汗,尤其是秦怀玉特别着急,暗暗叫道:“罗通啊,傻兄弟,你怎么这样任性呢?这件事明明皇上主的婚,其中还有北国的皇太后,因此两国才和好罢兵不战了,这么一闹,影响两国的关系,也驳了皇上的面子,他能饶了你吗?”再看罗通那种表情,不是害怕,而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怀玉急得直跺脚。
李世民见把罗通带来了,不由地气往上撞,手拍龙案大喝道:“罗通!”
“儿在。”
“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冤家,你为什么杀了屠炉公主?”
罗通把发髻一甩说道:“父王,儿臣没杀她。”
“什么?你没杀她,她是怎么死的?”
“是她自已拔剑自刎的,不信你可以派人去验尸。”
李世民也觉着有点一气之下问得太急了,听罗通一说是自刎的,当时也有点愣神。他又接着问:“那么,她为什么要自刎?你细细地讲个明白。”
罗通把词早琢磨好了,皇上叫他说明屠炉公主自刎的原因,就把话匣子拉开了,尊声父王容禀:“我和屠炉公主拜堂成亲之后,她归到洞房,我被小兄弟们拽去敬酒,敬完小的敬前辈,敬酒一直到三更时分。”
李世民一瞪眼:“不用你说这些,你给众人敬酒朕也在场,朕是问你公主是为什么自刎死的?”
罗通说:“是呀,往下再说就是这回事了。最后由怀玉哥哥把我送到洞房,我一进屋公主正在哭呢,我也很纳闷儿,洞房花烛之喜为什么哭哇,我问公主哭什么,她冷言冷语地说,都因为你的好兄弟罗仁,刚才傻姐姐屠炉花大闹一场,非要叫我给罗仁偿命,好说歹说刚把她送走了,头一天就这么不顺心,再看看你们大唐人办的喜事场面,连我们北国办喜事的一半都不如,哪象皇家贵族办喜事的样子,像我们北国平民百姓娶亲差不多。可是,你们中原这些臭规矩倒不少,专门治新娘子,光在洞房里傻坐了大半夜,真倒丧。说着她又哭上了。”
唐王说:“公主对中原的习惯不太懂,有些受不了,难道因此自刎了吗?”
“不,这事也怨儿臣性情不好,第一,她新婚之喜又哭又闹,我很生气;第二,她说我中原这样不好那样不对,我更不爱听;第三,屠炉花和她是怎样闹的细情我不知道,不过,一提罗仁我就认为我傻兄弟死的冤屈,我非常恨屠炉公主,所以,我当时顶撞她几句……”
没等罗通说完李世民追问一句:“你对她说些什么?”
“我、我说她,你别不知好歹,我们这不对那不对,哪有那么些不对呀,屠炉花找你来闹是对的,就连我对你杀弟之仇也忘不了,你还有脸哭呢,我兄弟罗仁是屠炉花的未婚夫,你把他给杀了,还不许人家闹吗?告诉你,要按杀弟之仇,我根本不应该娶你为妻,没办法,我父王逼着我和你成亲,也是为了两国和好,要不然我不但不和你成亲,我也要找你为弟报仇。可能是我说的狠了点,也可能她和屠炉花还有别的事。她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她就自刎了。”
罗通这瞎话编得真圆,他为什么要把屠炉花说进去呢?这也得算罗通的精明脑子来的快,因为在洞房他听见屠炉花说,不是我昨晚找你给罗仁偿命,你生气啦。从这句话,罗通断定屠炉花去找公主闹去了。这也说明罗通真动脑子了。
秦怀玉心想:“罗通啊,你真能编啊,昨天晚上又说又劝你都不听,最后还是我把你推进洞房的。可这事得为罗通保密,不能说。”
皇上和其他人听了罗通说的这套话,都相信了,因为罗通平素一惯没有谎言,再者,听罗通说的合乎情理。
尽管相信罗通说的是实话,但是李世民也一定要拿罗通问罪。因为亲事是他做的主,又关系到两国和好的大事,所以他把龙颜一变,怒道:“我把你个大胆的冤家,你既知朕为你主婚,此事又关系到两国和好的大事,在洞房之中竟以小肚鸡肠,小人见识记恨私仇,威逼公主一死,你眼里哪还有国家和朕。来人呐,把罗通推出去斩!”
一个斩字出口,可把众将吓坏了,有一些老将军想要给罗通求情,李世民确实真生气了,他看出众将要给罗通讲情,所以他先说了句:“众家爱卿,罗通既然目无国家和朕,理当该杀,众卿不用为他求情,如有求情者,和罗通同罪。”
可了不得了,这话也太厉害了,他是皇上,口出为旨,谁还敢抗旨不遵,再来求情啊,就连秦叔宝、徐茂公也都为难了。
急得秦怀玉一劲捶胸,心说:“完啦,这回兄弟罗通没救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还真敢有讲情的,大伙顺声音往下一看,哟呵,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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