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7块,你要再跟我折中,我可就从五块开始算了啊!”
“咱不能这样子算账的呀!”店老板急的口音都没了,当着我们的面使劲咬了咬牙,“7块就7块,咱不赚学生钱!”
宋涟楹这才乐了,连忙把钱掏出来数了数塞进老板手里,“数数对不对!”
那老板也是怕了我们,也没数把钱一塞,抬手就让我们赶紧走,还不忘给我们戴个高帽:“走吧走吧,学生人格都好,不会骗人啊……”
跟老板要了根麻绳把书一捆,宋涟楹往后背上一搭,我们就出了书店。
刚出门,我又想到我刚才看到的一本书,跟宋涟楹打了个招呼进去把它买了,又拉着宋涟楹来到“三民理发店”的窗户前。
我敲了下玻璃,等到他抬头,便朝他指了指窗台上放着的书,然后摆摆手,拉着宋涟楹飞快地走了。
我在里面给他夹了一张纸条,希望能够勉励他不忘初心,一时间顿扫胸中郁结。
“这么高兴?”
我点点头。
宋涟楹抬头看看天,“我也高兴。”
今天的云很多,但又很高很轻,就像镶了金边的绸缎。
我回头看了一眼,“三民理发店”的窗台上站着一个少年,他手里拿着书,在冲我挥手。
远处有山,上天有云,阳光洒下,檐下的少年有些晃眼。
“你说他会来吗?”我愣愣地问。
但其实没必要问,我也不奢望宋涟楹会回答。
只是他还是很认真地说道:“会的,没有一个人在沐浴了阳光之后还愿意回到黑暗。”但这话又有些沉重,于是他又不着调地说道,“那不然你的资本论白送了?”
也是。
于是我俩又高高兴兴回了大夏。
吸收了半晌的阳光,被子早就变得松软,我嗅着被子散发出的阳光香气,看着宋涟楹给买回来的那些书在做“修整”。
有的年数久了,要重新装订或者重裱一下不然估计等到昆明书也就都散架了。
“扔给我一本,就最上面那本。”
我接过宋涟楹递过来的书,又不免再次聆听他的教诲:“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扔呢?”
听着傅南妨坐在旁边嘬牙花,酸里酸气地一边出牌一边学,“呦,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扔呢?”
我缩进被窝里笑着,宋涟楹已经大步迈过去给傅南妨来了个锁喉,牌一下子都洒了。
齐康岚趁着这乱劲儿,使劲又划拉了几下牌,“哎呀,都混了都混了,这下没法来了,没法来了!”
“老齐,我就觉得你在使诈。”刘永年带着对他百分百的怀疑把牌都捡起来重新洗了洗,“就属你输得多,我看这把你还得输。”然后也装模作样地抬起袖子指着齐康岚,“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耍赖呢?”
齐康岚立马又跟刘永年滚作一团。
这三人的牌算是打不下去了,因为宋涟楹的介入直接人心涣散,成了一盘散沙。
闹够了,大家才摊在地上,开始互相交换这一天得到的消息。
步行团一路上走的都是不怎么名的山,过的也是不怎么大的川,除了原始风景一览无余之外,最大的弊端就是对于当前的实事接触的太少,对于当前国内的情况了解的更是甚少。
这会儿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大学,除了和学生们交谈来获取信息,图书馆也是少不了跑几趟,再就是像我这样去街上遛一遛,不过说来也惭愧,我们这出去除了买了书也没什么收获,大抵受自我情绪影响太大。
同宿的几个同学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有的甚至已经吐了好几回,可见在这富庶的地方彻底得到了放松。
“明天咱们也去吃一吃这贵阳菜怎么样?”宋涟楹爬过来跟我咬着耳朵,“一会儿我去忽悠一下那几个人……”
我就知道他大概又是有了什么坏水了,连忙拉住他,“钱都买书了,哪里还有钱去吃饭!”
宋涟楹点点头,“也是,那明天去图书馆吧,咱还没去过这大夏大学的图书馆呢!”
“赶紧躺下睡吧。”我生怕他那古灵精的脑袋里再冒出什么想法,迫不及待地让他上来睡觉。
大通铺没得那么多讲究,这会儿给他挪个地,再把傅南妨的牌来没收,闹腾了一晚上的教室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宋涟楹就早早起来拉着我跑到图书阅览室占位置去了,把这些天的前线形势都看了看,那些数字远比昨天从同学嘴里听到的更加触目惊心,不过津浦沿线数战大捷也确实提振了我们的信心,这一早起我跟宋涟楹关于今后的报国安排就没停过。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借鉴当时新青年的模式,广泛做一些宣传类文化活动,新思想,解放思想,建立思想,积极为战后重建做准备。”宋涟楹指着前面的大山,“这一路上我们见到了太多思想不曾开化的人了,我们的祖国前进的路上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嗯,不光要开化思想,同时还得提升教育,像老校长那样来这边教学其实是挺不错的选择,把师资力量往偏远地方输送。”这时我已经知道迎接我们那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是谁了,越是知道是谁,心里越是充满敬意。
正当我俩谈论的正在兴头上时,我又看到了一则消息,说的是当时轰炸南京的事情,甚至那些人还公然笑中国人是东亚病夫,看的宋涟楹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觉得二十八画生的《体育之研究》很是独到,到现在了,我们的国民体育、国民素质也需要提上日程了!”
我看到宋涟楹手上暴起的青筋,也知道他现在心里在压抑着什么。这一路上我们都刻意避免了一个话题——鸦片。
从林则徐禁烟到如今几近百年,从进贵州境到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什么?
是孩子瘦骨嶙峋混不要脸地跟我们伸手要买烟钱,是看着七旬老人抽不上鸦片犯病直接去世,是看着大片大片地本应该种庄稼的土地上面开着大片大片的吃人肉喝人血的罂粟花……
而这些字眼,无疑是钉在我们眼里的钉子,不动流泪,动则流血。
“不要脸!王八蛋!”宋涟楹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连忙把报纸扔下去住追他。
“涟楹!你冷静些!”
“我冷静不下来,梦回,我心里要炸了!”
我本来想阻拦他的,可是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也罢,情绪还是发出来吧,发出来就好了,如果一直憋在心里,大概爆的会是自己。
图书阅览室的外面是一个人工开凿的湖,树、水、山掩映,如果不是那则消息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与世无争的净土;当然不想来时路,也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去处。
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山河破碎又怎能偷安!
宋涟楹冲着这湖水嘶吼着,吼过了就躺在石板上,歪头看着我,“对不起,我说脏话了。”
宋涟楹这人就是个暴脾气,过去了也就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就能好好说话了。
我笑着摇摇头,“没事儿,该骂!等我们到了昆明,我们可以给校长写信,把素质教育提上日程。”
“会喝酒吗?”宋涟楹突然问我。
我一愣,因为身体原因,父亲从来没有让我喝过酒,所以我倒也不清楚,不过我还是问他:“想喝?”
“嗯,心里不舒坦。”
“那就去喝,走,我有钱,请你吃好吃的去!”
我笑着把他拉起来,直接往城内去。
我们找了一家大饭馆,点了不少菜,还要了当地最有名的茅台酒,彻底来了个一醉方休,好巧不巧地,菜刚上的时候恰好碰到傅南妨、刘永年和齐康岚,于是五人并一桌开始了彻底开怀的不醉不归。
“你俩怎么来了?还点了这么多菜,铺张浪费!”傅南妨首先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开始了一轮压制,“就这个,怎么着涟楹也得自罚一杯吧?”
宋涟楹没说话,抬手一饮而尽,把傅南妨接下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只能不上不下地干笑几声。
我看着气氛略有尴尬,赶紧清了清嗓子,“你们都去哪了?”
齐康岚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我们先去了城里有名的甲秀楼和翠微园,甲秀甲秀,科甲挺秀,这甲秀楼朱梁碧瓦白石为栏层层收进,蔚为壮观呐,真可谓是南明河汇就涵碧潭,浮玉桥连接南北两岸,四周水光四色,名实相符,堪称甲秀。这翠微园就更不必说,依山临水而建,舒展飘逸,楹联满溢。园内修竹婆娑,奇石临门,环境幽静,绿树成荫,长廊花墙四围,集幽、雅、雄、朴于一体,甚妙啊!”
“妙也是‘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罢了!”宋涟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会儿已经喝得脸都红了。
我连忙把他酒杯夺过来,“你真是不让人省心,酒不是这个喝法!”
“咋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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