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理我,傅南妨很自觉地低着头,宋涟楹和刘永年只顾笑,齐康岚一脸上是我看不懂的悲愤?
最后还是宋涟楹笑够了跟我说:“球鞋套麻鞋的是康岚……”
齐康岚也开口说道:“傅南妨,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认了,你这是啥?纯属自损,损的还不是你自己!”
傅南妨不好意思地讷讷说道:“这不是一着急秃噜嘴了嘛……”
我很不厚道地笑了,然后指了指大部队:“我们可真的要抄小路了。”
说起抄小路,齐康岚又来了精神,冲着傅南妨一挑眉说道:“还得我来。”
我听得莫名其妙。
紧接着就听到齐康岚继续说道:“要说起这抄小路啊,谁都没有我们刘永年同学有经验,想当初,永年同学说有电线杆的地方就能走回大路,于是专门挑电线杆去绕,老话说得好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们永年同学就湿鞋了,没想到那地方电线杆能过去,但人过不去啊,后来因为追赶大部队,被吓得还病了一场呢!”
这些事儿大概都是前些天时候发生的,我并不知情,这会听起来竟觉得有趣的很,对于这抄小路也期待了起来。
不过在险峻的山里穿小路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穿着穿着没准就变成了死路一条。
“停停停停下。”
刘永年语气都发着抖,我们不明就里虽然停下了还是探着头往前看。
这一看不要紧,傅南妨直接坐在了地上。
“怎么着,大仙·fat也有害怕的时候?”宋涟楹笑着说。
“你来边上站站,你看看你害不害怕!”傅南妨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来一条路。
宋涟楹也真的上去了,站在边上伸开双手,闭着眼一脸陶醉。
不过看的我们几个心惊胆战极了,谁也不敢说话,生怕惊到他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
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傅南妨挪着屁股朝后面过来,指了指宋涟楹,用口型说道:“怎么办?”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只不过可不敢看着他再那样脚有半个已经悬空的站着,我拍了拍他们示意给我让路。
我站在边上给他留出来足够多的空间,然后轻轻说道:“涟楹,我是梦回。”
他睁开眼笑着说道:“抄小路宣告失败,得重新找路了!”
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时候还是刘永年打头,我退到最后跟宋涟楹并排,“刚才怎么了?”
刚才的宋涟楹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果他纵身一跳,就能躺在那片雾瘴里。
“刚才我感受了下什么叫死。”他说道。
我没听明白,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我跳下去了,也许真的就一了百了了,没有国仇没有家恨,就只有我自己。”他低声说着,又嗤笑一声,“不过我不能给先生们添麻烦啊,而且我还没给国家做点贡献,死了又有点可惜。”
我握住他的手,“你不能死的,就算是没有人牵挂你,还有我在时刻想着你,战士是不能容忍这种怯懦的选择的,就连死亡都不可以。”
这一瞬间,我才发现我并不能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我理解,我难受,但远不会悲拗,因为那些他的至亲我自始至终不曾谋面。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以为我是他的稻草,可他又何尝不是我的呢?
“所以我没有死,我们已经看到了希望,昨天说好的战后重建,我怎么能食言呢?”他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我眼里酸涩,也只是握他握的更紧了些。
最终我们还是回到了大路上,勉强作为最后一波人赶上了开饭的小尾巴,吃过饭后兴奋过度的后遗症才显现出来,每个人累得不行,我铺好了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睡了不久我就惊醒了。屋子里传出来沙沙的声音,就像是有某种虫子的大部队在朝我们行军,已经快要把我们包围。
一旦这么想,我的脑子里便再也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身上痒,越想越觉得可怕,摸黑找到打开手电筒一照,报纸糊的墙上血迹斑斑,成百上千的臭虫在纸上乱爬……
我赶紧一骨碌坐起来,“涟楹,南妨,永年,康岚,你们醒醒!”
“睡得正香呢,梦回你干什么啊大晚上的……”
傅南妨还没抱怨完,我已经把手电筒打开了,吓的他一个激灵直接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说道:“娘嘞个腿的,这都是什么灾难现场?”
我们几个以最快的速度把被窝一卷,连推带搡地出了屋子。
“不是说这是教室吗,教室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虫子?”
傅南妨再次抱怨了一半,我们借着月光就看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虫子——这就不是间教室,是个平时放杂物的地方。
我们几个找了点稻草随意铺了铺就着月光睡了一宿。
“冷不冷?疼不疼?”
我都快睡着了,又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看着宋涟楹摇了摇头,伸手把他摁下来,“我没事,安心睡啦!”
“这个给你。”
我的被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我第一反应是那个暖水袋,可是手感又不像,不过暖呼呼地放在胃上很舒服。
“很舒服。”
听到我的回答,宋涟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这才缩回被子里去。
我这会儿已经把他塞给我的东西摸了一个遍,确定不是暖水袋,里面一堆散散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纳闷地竟然醒了盹,可是又不好意思再把他叫起来。
“这是我按照一个土方法做的,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今天试试,应该能热一两个小时,注意不要烫伤。”
我正纳闷呢就听到宋涟楹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
“好,要不要我夸你一句?”我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手揉搓头顶的感觉。
“好啊,夸呗,我还没听你夸过我。”
我清清嗓子,“那你可听好了。宋涟楹真是个绝世大好人。”
宋涟楹摇摇头,“不够。”
“那宋涟楹是世界上第一心灵手巧。”
“不够。”
“第一善解人意,第一聪明机灵,第一……咦!让人头皮发麻!”我假装发抖,抖落一层鸡皮疙瘩。
闹了一会儿,又怕吵醒其他同学,我跟宋涟楹这互夸的环节算是结束了,宋涟楹很快睡着,我抱着怀里这个自发热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过了绝壁一般的二十一道拐,说起来这二十一道还是同学们一边走的百无聊赖数出来的,瘴气还未完全消,一路上的的几个场景就跟放电影似的从我眼前走马观花一帧一帧闪过。
尤其是那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走到现在,其实就已经真正像一个“旅行团”而不是“步行团”了,有着大量悍匪的路段已经过去,可是白天路上那些瘦的脱了相的人们似乎又把过去那段回忆勾了出来——
十六岁的哥哥抽了鸦片,服兵役的任务就只能由十三岁的他顶上,于是他向西数百里去从军,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因脚伤昏迷,被长官发现未成年,根本就扛不动步枪,这才给了他一张通行证,让他自行寻找回家的路。
可是,路途凶险,那样羸弱的孩子能找到家吗?我想不出来,只是趁着朦胧的月色给他祈祷,期盼他早早回家,平安长久。
但紧接着就是茶馆掌柜,街头老婆婆的血泪控诉——
“这个年头真是要了命啦,几个月里头就抽几次壮丁,五个丁要抽四个,抽的抽走了,逃的逃上山啦。”
“出了钱就是匪也能保出来,没有钱你就千真万确就是匪!”
“里长、保甲长就是大发国难财,趁机横行暴敛,假公济私啊!”
这些声音反反复复在我脑袋里响着,响着响着就汇成了一个声音——除非蒋介石政府为他们办点实事,否则,共产党(gcd)终将取得胜利!
我被我脑子里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这种既有点疯狂又带着大胆的想法让我精神更是为之一振,更加睡不着了。
可是等我冷静下来,我发现我的想法并不是激情的产出,是随着我这一路所见所闻的积累沉淀,我似乎又听到了跟闻先生深夜谈话那一天那种灵魂迸发的声音……
第二天集合出发的时候我的精神指定不济的,为此宋涟楹又担心了好大一阵,以为是夜里着了凉,胃病又犯。
“知道不知道,据说原来这片地方本来是一处人家哩,儿媳妇上吊死了,后来人们就把那间屋子封起来了,就是咱们睡得那间,真邪乎!”齐康岚拍着胸脯描述着昨天那一夜活下来是多么的福大命大,“时常闹鬼,没准昨天那虫子就是她放出来的,为的就是把咱们赶走,占了人家地了!”
宋涟楹打了他一下:“你昨天是不是跟咱们大仙·fat换脑袋了?这话要是他说出来我信,你能说出来只能说明你思想退步了。”
傅南妨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了,闹闹哄哄说着宋涟楹欺负他,大有不给他说几句好话就不走的架势。
“你要不走就在这呆着吧,你自己看看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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