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贵阳我们接触到一些外界的消息,这就好比是猫儿沾到了荤腥,一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心里就跟有爪子在挠似的。
我跟宋涟楹刚上街,就听到有卖报的小童一边跑一边喊:“卖报!卖报!台儿庄大捷啦!歼灭日军2万余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卖报!卖报!”
宋涟楹都没来得及叫住那小童,心下一着急直接跑过去一手把那小童提溜起来,“报纸,报纸我要一份!”
“梦回,我们胜利了,歼灭敌军2万多,这不得了,不得了,我就说我们能行,我们一定能行!”
宋涟楹一手紧紧攥着报纸,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然后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我回抱住他,深吸一口气:“是的,我们胜利了,不光现在的胜利,我们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俩在大街上看一遍报纸笑一次,再看一遍再笑一次,一直看了有个七八遍,我打了他一下:“还看什么看啊,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回去告诉同学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啊!”
“对对对,看我!我这脑子!”宋涟楹一拍脑门。
“啪”的一声,吓得我赶紧看看这人有没有把自己拍坏。
“没事没事,走咱赶紧回!”宋涟楹拽着我连拉带跑,“好消息,好消息!台儿庄大捷啦!歼灭日军2万!”
这下可不得了,县政府里就像炸了窝,嗡的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咱们打胜仗啦?”
“哎呀,咱们打胜仗啦!”
……
大家都抱住自己身边的人,一开始只是开心地笑,后来笑着笑着就都开始哭,哭着哭着又开始笑。
我也擦了擦眼泪,伸手攥住了宋涟楹的手。
我望着他:“战后重建!”
他看着我:“战后重建!”
老师们也拿着报纸站在大门口,“同学们,经研究决定咱们再在这儿休息一天,七点半门口广场上开庆祝大会,大家参加啊!”
“参加!参加!必须参加!”
县政府的院子里一下子就动起来了,步行团的学生们都走上街头开始了兴奋的游走,倒是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下来。
我倚着门框,突然感觉这院子的一切都活了,外面的县城也活了,无数个这种活以点带面辐射到全中国,连成一片,中国就活了。
我有点激动,不,我已经非常激动,这种激动似乎不是我的身体所能承受,于是我连忙跑到树下弯下腰哇哇吐了一顿,把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你当时体检是怎么过的?”宋涟楹给我顺着背。
我摆摆手:“西医是检查不出来的,复检时候我的指标一切正常,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身体强健的学生。”
我这笑话不太好笑,宋涟楹瞪了我一眼,我连忙噤了声。
宋涟楹直接回屋不再理我,我犹豫了一会儿跟上去从后面拉住他,轻轻说道:“我没事。”
我觉得我是真的没事,可我没想到宋涟楹反应那么大,他回头抱住我:“不会有事,慢慢就好了。”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
雨水不能打击我们的热情,同样也浇灭不了我们新鲜的火种。还没等到晚上七点半,广场上就已经聚集了几百人。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我透过这烟雨濛濛看着远处的苍山变黑影、白云穿纱衣,透过手指又看到了那双桃花眼。
“你还是打一把伞吧。”原来宋涟楹是给我送伞的。
不过他并没有把伞给我只是自己朝我这边偏了偏,依旧是眼睛看着前方,“今天连乌云也好看。”
期待已久的庆祝会已经开始了,县长、谭中将还有黄教授都做了讲话,对于我们当前的抗日前景做了说明,我们的情绪已经空前高涨。
“中国必胜!”
“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抗日必胜!”
“中国必胜!”
口号声此起彼伏,一声连一声。
我也已经把伞收起来,跟着人们一起伸出双臂,朝天举拳头。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已经烂熟于心的《大刀进行曲》已经由一人唱变成了百人唱,百人唱的声音传出去经过回荡又变成千人唱、万人唱……
“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
强虏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持久抵抗将仇报!
家可破,国须保!
身可杀,志不挠!
一心 一力 团结牢!
努力杀敌誓不饶!
努力杀敌誓不饶!
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
文化疆土被焚焦,须奋起大众合力将国保!
血正沸,气正豪!
仇不报,恨不消!
群策 群力 团结牢!
拼将头颅为国抛!
拼将头颅为国抛!”
我们一路走一路唱,沿着广场旁的道一路走下去,越来越多观望的民众加入我们,跟着我们一起唱起了歌。
家里有烟花的已经开始放烟花了,有鞭炮的也已经开始放鞭炮了。这噼里啪啦的声音伴着我们的歌声越飘越远,热闹极了。
雨细细密密地继续下着,可是这丝毫不能影响我们,我抹了一把脸,我的袜子和鞋已经全湿了,可是精神上却异常快乐。
宋涟楹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俩共同唱出那最后一句:“拼将头颅为国抛!”
我能感受到我的青筋暴起,那是一时的快乐过多奔涌而至;我也能感受到宋涟楹的颤抖,那是理想照耀中国的掀拳裸袖,我透过细密的雨织成的布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
“梦回,涟楹,吼吼吼……胜利,胜利!”傅南妨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直直搂住我俩,给了我俩一人一个拥抱。
一边抱着一边说的语无伦次。
然后就不得了,身边的人寻向身边的人,一个人抱着一个人,突然由放声大笑变成了放声大哭,再笑再哭……
雨还在继续下着,游行的长龙丝毫没有见少,直到雨哗的一下,滂沱一泄,这才让队伍四散人回了家。
我跟宋涟楹回到县政府大堂几乎是最后一批,同学们已经生起了火,这会儿正在烤火御寒,仅仅一个昼夜,这大堂就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堂了,那团火映着每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就差把大捷俩字刻在了脑门上。
第二天早上还没等起床的号角吹响,同学们就都已经起来吃完饭等着出发。台儿庄大捷给同学们造成的影响可谓是极大,我昨天晚上就听着一直有人在讨论这场战役将带给中国的意义,还有一些国际国内形势,在这闭塞的旅途中能知道这些也是着实不容易,就连今天早上,人们一睁眼讨论的还是台儿庄大捷,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对昆明的迫不及待。
因着这个缘故,虽然脚下泥泞,每个人的脚程不减反升,三三两两的同学笑着甚至有的还很有心情地买了大包松子,不过鉴于以往经验并没有敢多吃。
刚进贵州的时候,老乡非要送我们松子,当时我们并不知道磕多了嘴里发苦,一路上磕的特别尽兴,直到没水喝了只能忍着,那滋味儿让我们所有人都记得刻在了骨子里。
进老林的时候是有瘴气的,傅南妨和齐康岚不知道是听谁说烟叶可以防瘴气,俩人买了一包烟叶,还买了个烟斗,想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终于在今天要把它用上了。
可没成想,这大烟叶没能防了瘴气,倒是把自己整的直犯恶心,傅南妨眼见的就瘦了一圈。
“南妨,身材保持的不错啊!”宋涟楹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说道,“再抽两天回去肯定有一群女学生愿意找你搭讪。”
傅南妨恶心得说不上话来,只能对着宋涟楹直翻白眼。
那白眼翻得我都害怕,连忙扯了扯宋涟楹,让他别激傅南妨,然而,我始终不能一个人当两个用,刚扯了宋涟楹,就听到这边刘永年幸灾乐祸——
“我们百事通这回消息怎么不准了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招牌咯——”
齐康岚的白眼翻得比傅南妨还要夸张。
我叹了口气,累了,真累了。
让他们吐吧,反正也打不起来。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时候傅南妨还能反击:“呵!也不知道是谁刚出发的时候麻鞋钉上钉,再套一双球鞋,结果呢,铁钉先穿麻鞋底,再穿球鞋底,就差脚底板也穿咯——咳咳,呕!”
这事儿我不知道,不过我看着刘永年和宋涟楹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倒是齐康岚恨恨地看了傅南妨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总之,气氛一时间有点诡异。
终于,刘永年和宋涟楹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就笑起来,看得我心里痒痒的:“到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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