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望来到学塾的时候,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色吓到了,因为满院的桃花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远远看去让人心中不安。
但这些都还在其次,可怕的是现在周承运的模样,原本的周承运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可是今日的周承运不仅仅头发全部都白了,脸上更是布满了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几十岁。
“周先生!您!”
此刻的苏望面对如此模样的周承运心中惊讶不已,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周承运似乎对苏望的反应早有预料,他微笑着冲苏望招了招手,苏望赶忙推开院子进入学塾,这个时候苏望才看到了满地的桃花,苏望尽可能去避开地面上的花瓣,快步走到了周承运的身前,紧张的问道。
“周先生,您这是怎么了?这桃花又是怎么了?”
周承运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轻抚自己的胡须:“桃花谢了,我要死了,毕竟花若不谢,如何能够结果?”
苏望原本以为周承运解释之后自己能够放松一些,可没想到他听完了之后更加的紧张,清平小世界的主人都如此,说自己没有几天活了,那么清平小世界的将来又会如何?
深吸了几口气,苏望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他将自己不久前的所见所闻,包括褚元化带着杨桐离开时候的事情也告诉了周承运,周承运只是微微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周先生,您认为大夫祠的事情应当怎么做?您说大夫祠中射出的那黑色的光柱是否就是那畜生离开清平世界的通道?那畜生是否已经离开了?您觉得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
苏望一口气问了很多的问题,恨不得周承运立刻能够告诉自己这些事情的答案。
可是周承运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抬头盯着那光秃秃的桃树干上看,苏望并没有催促,只是立在一旁等着,可他没有等到周承运回答他的问题,倒是等来了陆回。
今日的陆回与往常的时候不同,往常的时候虽然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带着他父亲留给他的那把黑色匕首,但是他往往都是别在腰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显露在外,更不用提在学塾拿出匕首,但今天不一样,陆回手握匕首,背上背着一个包裹一把环首刀来了。
并且陆回今日没有将环首刀用布包裹,而是露出他原本的模样,看着陆回那凶戾的眼神,苏望不由得心中一颤,这个眼神他前不久前就见过,那是他杀大乾国内侍府杨程化身时候的眼神,苏望赶忙上前:“陆小哥,这是学塾,快把刀包起来!”
可陆回也仿佛没有听到苏望说话一般,径直走到了周承运的身前:“先生,需要学生做什么?”
听到陆回说完这话,刚才还板着脸的周承运忽然笑了,不过他这一笑之下满脸的褶子更多,更显得他苍老。
“怎么,看我快死了你自称学生了?是不是想在我临死前讨我欢心?小王八蛋!我说了不会为难你,随我进来。”
说着周承运走向了自己的书房,陆回背着刀紧随其后,苏望也想跟上去,但是想着这是人家师徒两人的事情,自己去也不合适,所以他只得留在院中等待两人出来。
这次来到周承运的书房,陆回并没有拘谨,直接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去,周承运没有责备,相反的脸上露出笑来似乎还很高兴:“说说吧,你小子怎么想的?”
陆回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说出来自己内心的想法:“先生,您真的没有必要为我去做那些事情,不值得。”
周承运笑着摇摇头,从一旁取出一本书《中州纪》放在桌子上:“还记得《中州纪》有多少言吗?”
陆回脱口而出:“七万三千二百言。”
周承运又问:“第十五篇最后五个字是什么?”
“实非弑君也。”
周承运点点头,取出了他那本还未写完的《清平镇新志》递给陆回,陆回双手接过看了起来,看了不过盏茶功夫陆回便又将《清平镇新志》放在了桌子上,放下之后他便是一愣,而周承运则是笑着看着他。
“这便是你的天赋,过目不忘者世间罕有,你是一个,巧了,你师父我也是!”
说着周承运缓缓站起身来:“我年少时和你经历很像,脾气跟你一样的撅,最初死活不愿意拜师,原因是我觉得你师公长得不好看,当时你师公鼻子都被我气歪了,等到我学成之后你师公就告诉我,你今天是怎么折腾我的,你未来的弟子也就会怎么折腾你。”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师尊说错了,因为我之前收徒弟很顺利,甚至我还准备死了之后到地府去嘲笑他一番,但是没想到我遇到了你,就和你师公遇到我时候一样,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你必定是我周承运的弟子,因为你跟我实在是太像了,准确的说你和你师公更像。”
“可是呢我收你的过程真是曲折不已,先是出了你父亲被儒圣支脉所欺骗、之后又出了儒圣主脉强攻清平小世界,这两件事的发生让我迟迟没能将你收入门下,我知道你小子是个活泛的,大多数事情都能看得开,但是涉及到你母亲你就看不开了。”
“因你母亲你不入儒家门下、因你母亲你六岁之时不来学塾独自前往采石场、因你母亲你四年前宁愿废掉自己的左臂也不愿意杀人、因你母亲...”
说道这里周承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涨红,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最终他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重重的一拍桌子,那张在学塾不知放了几百年的桃木几案瞬间化成了碎片。
陆回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先生,您别生气,我已经想清楚了。”
周承运大笑一声:“不,你要知道我是你先生,从前我先生如何对我,我今日便怎么对你,你母亲会让你为难,而先生我不会!你母亲不是不许你拜师儒家吗?那你便不拜儒家,我师尊当年收我欺师灭祖一次,那今日我也来一次!”
说着周承运大跨步走向院中:“纸笔拿上,为师今日给你露一手!”
陆回心中一颤,赶忙走到一旁拿起纸笔墨砚。
看到周承运走出,苏望快步迎上想要搀扶,可是周承运却摆了摆手,他看向苏望:“苏望啊,你来清平镇多长时间了?”
苏望不知何意,但还是立刻回答:“周先生,三十年了。”
周承运缓缓点头:“那年头也不短了,来,你今日就过来与我做个见证,见证一下我‘明家’的诞生。”
听得这话苏望心头一震,赶忙抬眼朝屋内看去,正此时,陆回拿着笔墨纸砚走了出来。
苏望见状赶忙把远处的桌子搬来,陆回铺纸、研磨,最后将笔递给了周承运,周承运笑着接过了纸:“从前的事情不管了,陆回,你记得你是我周承运的关门弟子,也可算我开山大弟子,我自立‘明家’。”
说着周承运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明心”、“承运”四个大字,写这四个字的时候,周承运脸上带笑,一气呵成,写下的字与周承运以往的字并不相同,从前周承运的字虽写得极好,但却是严家饿隶、如锥画沙。
可是如今周承运写的“明心”、“承运”四个字却是落纸云烟、剑拔弩张,大有新派之气。
苏望虽不通书法,但也常看赵颂平练字,听赵颂平点评各家之字,从前赵颂平说周承运的字是笔力虬劲然变化不足,如龙游浅滩施展不开。苏望听闻之后也感觉周承运的字似乎总是被什么东西所束缚一样。可今日再看周承运这四个字,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字不同以往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字,显得洒脱不羁,当真是群鸿戏海、矫若惊龙,似乎在周承运身上的那一道无形的枷锁消失了。
陆回看着桌子上的字怔怔出神,许久之后周承运拍他的肩膀陆回才回过神来。
“我自立门户,成什么‘明家’显得有些大言不惭了,外界听闻必定嗤之以鼻,不过不必理会,现在‘明家’就是一张白纸,止四个字,里面要添什么东西全凭你的意思,怎么样,你要不要做开山大师兄?”
陆回听闻没有犹豫,当即跪下身来,从包裹里面取出三条腊肉干:“先生若不弃,受弟子一拜!”
周承运看着陆回手中托着的腊肉干,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
“哈哈,好!好!好!”
“从今日起,你陆回就是我周承运的大弟子了!”说着周承运从袖口取出一支笔,在陆回额头轻轻一点,顿时陆回额头之上便多出一个朱砂红点。
这一点之后陆回感觉身体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但是他却说不清楚这变化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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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回,记好了,只要有人还愿喊我先生,不管他入门是否比你早,见你都要喊你一声大师兄,要是不喊你就抽他大嘴巴子!哈哈哈哈!”
可是笑着笑着,周承运的声音就开始变小了,等陆回定睛看时,已经看不到周承运的人了,这个时候远天传来一个声音。
“好徒弟,且等一等,为师先去办点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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