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 雨
今天去了新房验收甲醛,前天换裤子的时候又把腰折了一下,特么的疼死,感觉骨折的地方又骨折了。
回到了住处,把衣服艰难的剥光,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下午睡觉的我,躺下竟然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这次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
放眼望去,田地龟裂,一道道裂缝像一张张渴望雨水的大嘴。
感受到这个女孩儿三年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这个空间里的人先是吃掉了种粮,之后连树皮野草都被人扒光了。
再后来,开始有人吃观音土。
这女孩儿尝过,那土块苦涩难咽,且只敢吃一点点,用口水洇开了,伸长脖子才咽得下去。
多吃胀死的,邻家隔壁,甚至路边饿死的大有人在。
此刻小女孩捏着土块,蔫蔫的靠在破旧的床上,连动一下都要先攒会儿力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气,不重却足够恶心,我闻到了,是那种猫狗尸体腐烂之后有蛆虫蠕动,直至蛆虫也被烈日晒的干扁发黑,之后又化成灰被热风吹散了之后留在世间唯一的证据。
我通过小女孩的耳朵听到邻居家传来几声哭叫,脑海里传出念头:他家七口死的只剩下狗儿和他奶奶。
狗儿好像也死了,那个老太太哭了几声,便没了动静,黑暗中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小女孩儿家里爹、娘、奶奶和弟弟都还活着。
靠着她父亲,一家每日能吃上一口东西,比饿死也就多口气儿。
他父亲从哪找来的吃食,已经不重要。村子里余下的人不多,没有能糊口的活儿可做,她们满村的人好像心照不宣:除了劫道杀人,还能有什么营生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呢?
狗儿死的这几天,都能听到隔壁传来“咣咣”声响,响几下,停一会儿。
我通过小女孩的五感得知那是狗儿奶奶在挖坑。老太太应该是不想看着五岁的娃娃直挺挺烂在家里。能感觉到老太太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消散。
小女孩儿想去帮忙,可是她动弹一下,我都能感觉到胃里仿佛有一个黑洞般,空气和着空间在里边绞的生疼。
整个村子不知从何时起,弥漫着死气,连个鸟叫虫鸣都听不到。
傍晚了,小女孩不知睡着了还是饿晕了,我的意识飘起来往更远的地方看:整片大地陷入沉寂,看不到应该在这个点儿飘起来做饭的炊烟,听不到狗吠鸡鸣,没有一丝人气儿。
黑暗中,小女孩儿被胃里一阵一阵泛着的酸水疼醒,我的意识也被拉回来,和她一起感受饥饿。
闭上眼想起小时候吃过一次爷爷蒸的白面馍头,回忆中甜甜的麦香激得我好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几天了,她什么都没吃到。
我感觉再待下去我就要被饿死在这个空间里了。
小女孩的父亲阴着脸从外面回来,这次他连根枯草都没带回来。
村前的路已经少有人经过,看来劫道也不好干了。
一家子早早准备睡下了,仿佛睡着就感觉不到饿。
但是小女孩儿和我只觉胃里像猫抓,疼得要命。
她咬住嘴拼命忍住疼痛,此时,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呼,“闺女。”
小女孩儿张大嘴巴,却因为正在忍痛没吱声,她也不想父母再为自已多操心。
“闺女睡着了。”
她母亲怪怪的,黑着脸,我可以感受到她母亲脸上干涸的皱纹,仿佛海边的浪,“人在里边能打滚了”我的意识这样想。
他父亲压着嗓子沉沉的说“邻村有家姓高的说,闺女给他,给五斤高梁面儿。”
隔壁又响起老太太挖坑的声音,她母亲的声音听在耳中似乎变得阴森起来。
“想保住儿子,只能舍了闺女。整整五斤呐。”
一阵能割坏嗓子的沉默过后,他父亲微微叹口气,“她也是你身上掉下的肉。”
她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也舍不得,可是能卖的只有她,要不卖我吧。”
她父亲嗫嚅着说:“村里没余下几户了,死得差不多了……能找到有人愿意买她,也是看她不大不小……很合适……”这意思就是说她母亲太老了。
又是一片死寂,她母亲的声音像爬行的蛇,阴冷诡异,说:“你知道邻村买她是干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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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小女孩儿死死咬着被角,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来,我能感觉到一阵酸涩从脑海涌到鼻腔,之后,再无发泄之处。
我意识里划过一些信息:把人当作牲口卖掉,被卖的人叫做“两脚羊”,钱货两清后,不许过问生死。
我用意识催动小女孩儿赶紧跑路,可是一方面实在没有力气,一方面往哪跑呢?
我甚至到后来都觉得被卖了比跑了死的更有价值。
“他们怎么忍心?”小女孩儿不信她父母舍得让别人吃了她,她觉得自已在做梦。
窗外刚透出亮光好像快第二天了,小女孩儿的父母就一起准备出门。
她奶奶抱着她弟弟,弟弟的哭声小得像老鼠,有气无力。
“闺女,我俩去亲戚家串门,一会要是方便,亲戚会来接你,记住,来的人说姓高你就跟他走。”她母亲目光躲闪,语气却坚定的对小女孩儿说。
小女孩儿心下一片冰凉,夜里听到的不是梦,是真的要被吃了啊。
他们走远了,小女孩儿挣扎着走出了屋子到院子中间,我的意识好像在这个时刻脱离了小女孩儿的身体飘到半空。
但是臭味更浓了,隔壁狗儿奶奶挖坑的声音却停了。
我看到小女孩儿费了好大力气一步一喘走到墙边,扒着墙头向狗儿家里面看,院子里有一道浅浅的坑,刚够躺下一个孩子孩子就在坑边放着,看地上的痕迹,也是废了很大的劲拖过来的。
门口有鞋底摩擦黄土的声音,接着有人扬声问:“屋里还有人吗?”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那是我在意识里见到的这个空间里,从未见过的,健康的、圆润的、完整的一个人。
她挽着高高的古代发髻,面色红润,身材丰腴。
小女孩儿盯着她,只等她说出“我姓高”这三个字。
“卖孩子吗?女娃一贯大钱。”原来是专门买卖人口的人牙子。
她脸上堆起笑意,大声向院里问,眼睛上下打量着院子里的小女孩儿。
身后的驴车上坐着几个女孩子,一个个面如菜色,瘦成一把把干骨头。
这小女孩儿瞧见驴车上的一群女孩儿,眼睛忽的一亮。
那些女娃娃手里都拿着一块黑馍馍,正小口地吃。
“不卖就走了。”人牙子转身要走。
“卖!”小女孩儿用尽全身力气喊。
我的意识也判断出这人牙子不是做“两脚羊”买卖的。
因为有声音告诉我:“买去做“羊”的人,不可能给吃的。”
人牙子说:“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儿指指屋里,“奶奶和弟弟在屋里,我自卖自身,我要一半粮水,一半钱。”
我抽着鼻子闻着空气中混在臭气中黑馍馍的甜味儿,看着人牙子会有什么反应。
人牙子妇女说:“行吧,缺人,走了三个村子才收了这几个,你这样的货色也不会赔。”
她从驴车上拿出满满一小布袋蒸好的黑馒头,给了小女孩儿。
又熟练的数了五百钱给小女孩儿。我的意识在半空看的清楚,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小女孩儿一把接过布袋子,狼吞虎咽的塞了一个黑馍到嘴里,又从布袋里掏出俩个塞怀里,把钱摸了十个,放在贴身的破烂的衣服兜里。
把剩下的东西放在抱着弟弟的奶奶身前,她奶奶好像没反应过来那是吃的。愣愣的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儿抬手抹去眼角终于溢下的一滴泪,跟她奶奶说:“奶,我走了。”
又跌跌撞撞的跑到隔壁。
看到狗儿奶趴在院子里刚埋好的小坑前,说:“奶,给你个馍。”她从怀里掏出其中一个馍馍。
对方没反应,她向前移动几步,轻轻推了狗儿奶奶一下,没有动静。
老妇人的手指甲里都是泥巴,我能感觉到泥巴撑开指甲缝的那种不适感,她的手搭在小坑前漏着小孩儿脚趾头的那一块儿,仿佛想用手掌来给孙子最后一刻的温暖。
我的意识慢慢的挑高,下边的场景在快速旋转消失,睁开眼睛,已经19点30了。
饿,只想吃馒头,白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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