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在二人的前半生都出现过的女人，甚至之后的一生都难以忘记。对于肖遥来说，她是年少时噩梦的主导者，而对于苏昱来说……
肖遥看了眼苏昱，见他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道路，眼神却是放空的，平静地发着呆，食指却一直搭在腿上有序地轻敲。
肖遥不动声色地抓住了苏昱的手，手指挤进指缝，和他十指相扣：“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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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林阿姨，”苏昱的表情有些茫然，“可是现在要去见她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肖遥没有回话，只静静听着，拇指在苏昱手背轻搓，无声地安抚。
“在你之前，林阿姨是我唯一接触过的人，她教我知识，把我养大……”苏昱说着笑了下，“虽然是圈养，但我能长这么大，全是她的功劳。”
“她从小让我叫她林阿姨，后来我识字读书，知道了父母亲情，就一直把她当妈妈。”
苏昱自顾自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回到那个二层小楼里不见天日的生活。
他的四周都是没有生机的死物，偶尔窗沿上落了只小鸟都要叫他兴奋很久，可小鸟来了又会走，小鸟有广阔的天空，不像他，从小到大，连草地都没有踩过。
唯一能给予他慰籍的就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每次来看他的时候都会带些吃食和书本。
她将他囚禁在房子里，却又教他认识了许多房子之外的东西。
林阿姨从不与他多说话，连笑都很少，但对于那时的苏昱来说，是唯一的温度来源。他的四周太冷了，在盛夏里把自已缩进一堆娃娃中间都觉得刺骨。
他几乎把林阿姨当成他的全部，每天只能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她来了又走。
有一次他终于无法忍受，为了让林阿姨留下来陪他，他叫了她一声“妈妈”。
可这声呼唤没有换来他预想中的温情，只有之后愈发冰冷的态度。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在怀疑她是不是我的生母，”苏昱笑着说，“谁会费尽心思教育一个囚犯呢？这是没有回报的事。”
“你希望她是吗？”肖遥问。
“不希望。”苏昱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锻造一个人灵魂的同时，又囚禁他的肉身，和抽筋剥骨有什么区别？这太残忍。”
肖遥曾经有过和苏昱如出一辙的痛苦。
他曾和苏昱站在同一处沟壑里，带着不甘和怨愤，质问光为什么不愿意照向他。
“我小时候很坏的。”苏昱转过头看着肖遥笑，“那时候故意拉你共沉沦，就是因为嫉妒，觉得凭什么都是囚徒，你却可以当一个无知无觉的傻子，‘我要把我的痛苦分你一半’，那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没有，”肖遥回忆起年少时世界观崩塌的瞬间，不免失笑，“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在了孤儿院的地底。是你救了我。”
“所以把一辈子都搭上，就是为了报恩来的？”苏昱揪了下肖遥的耳垂，故意道。
“不，”车辆缓缓停下，肖遥侧过身，专注地正视苏昱的眼睛：“是为了成全我自已。”
话音落，肖遥抬手按上苏昱的后脑，猛地堵住了他的唇。
苏昱的话太让他心疼，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制止苏昱继续难过下去。
直到把人吻得喘不上气，他才舍得松开一点。
唇边还有水渍残留，苏昱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肖遥的眼睛。
“知道吗？”他曲指碰了碰肖遥的睫毛，没忍住勾唇笑道，“你这双眼睛从来都藏不住事。”
自从在海镜堡第一次遇见那个奇怪的保镖之后，苏昱就总能记起他的眼睛，想得多了，有时就会出现在梦里。他那时读不懂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如今和这人执手并肩，才知道原来那种情绪叫做“心疼”。
这样的目光几乎让苏昱上瘾，像一阵流淌的暖风，顺着交汇的视线流进四肢百骸，轻柔地包裹住他没有着落的心脏。
苏昱抬臂环上肖遥的脖颈，将人拉近了些，着迷般地亲吻肖遥的眼睛。
唇下能清晰感受到微颤的眼皮和睫毛，吻离开又落下，从眼睛一路轻点至鼻尖，最后流连在唇边——
“肖遥……好喜欢你。”
这话呢喃出口，落在肖遥耳中几乎以为是幻听，他睁眼看着苏昱近在咫尺动情的脸，哑声道：“再说一遍。”
苏昱靠回座椅，手背遮眼，无奈地笑了片刻，拖着尾音像哄小孩儿似得：
“我说喜欢你，没你不行，非你不可，连身带心都送给你，以后还要娶你……诶呦！”
肖遥自已要听，却被苏昱一连串逗得耳朵都红了，一时羞愤不已，低头一口咬在了苏昱的颈侧。
于是二人再出现在周皓面前的时候，苏昱顶着张泛红微肿的唇，颈侧还有一块红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肇事者还一脸正直地站在旁边。
害得周皓脑子里浮想联翩，一时都不敢直视苏昱，只能和肖遥对着摆出副正直脸：“那个女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了，叫林鄢，原家庭住址是在一个贫困山村里，我们去的时候家里就剩一个男人了，是她哥。据说林鄢小时候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孤儿院当了护工。”
“护工？”苏昱闻言看了眼肖遥，肖遥却面色平静。
“啊对，”周皓飞快瞥了眼苏昱，“就肖遥小时候待的那个孤儿院，肖遥应该认识。”
肖遥没接这话，只看了眼病房问：“现在可以进去吗？”
“去吧，趁她状态还行，”周皓又嘱咐了一句，“不过尽量别刺激到她，她对外人有攻击行为。”
肖遥点了点头，拉着苏昱就开了病房门。
因为在医院一直被悉心照料着，林鄢和在牢笼里被发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满脸脏污褪去之后，那张记忆里的面容就更加清晰。
肖遥不由得顿了下脚步，很快又面色如常地走进门。
苏昱跟在他身后，自然有所察觉，于是拉着肖遥在沙发处坐下，自已则坐在了床边跟林鄢交流。
自二人进门，林鄢的眼睛就一直落在苏昱脸上，但眼神空洞，像是下意识的行为，直到苏昱叫了声“林阿姨”，她才极轻地皱了下眉，半晌慢腾腾地吐出两个字：
“去死。”
虽然许久不说话的嗓音十分沙哑，但肖遥还是听见了，他站起身，无声走到了苏昱身后。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林鄢突然开始嘶声喊叫，“你就该跟你妈一起去死！凭什么要我待在那个鬼地方？我出不去……全毁了，全毁了！”
她伸长着胳膊攥住了苏昱的手，肖遥见状立马上前要将两人分开，却被苏昱拦下了：“没事，让她说完。”
林鄢的眼睛里仿佛只能看见苏昱，对肖遥的存在几乎没有感知，她死死瞪着苏昱的脸，手指用力到发白，指甲在苏昱手上掐出血印。
“不是说会还我自由吗？为什么只把你带走了？……十八年啊，我照顾了你整整十八年，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她满脸怒意地发泄完，又突然呜咽出声，爬起来跪在床上，抓着苏昱的手祈求着：
“苏总，我完成任务了啊，我可以走了啊，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求求你了，求求你，把我一起带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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