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一再劝说阎如宝进宫要低调点,结果还是不听不听,阎如宝一如既往地全副盛装打扮,拿出唯一的一套紫色菱纹纱衣裙,这套襦裙长短层叠多达九层,将紫色晕染的深浅不一,材质轻薄飘逸,走起路来恍若紫烟浮动,全套的赤金发饰,金簪上斜斜嵌着由深到浅的红色、紫色宝石,耳钩用细长的金线垂着嫣红欲滴的石榴石,选了细窄的紫罗兰翡翠镯叠戴三只在手腕上,偶尔动作起来,玉镯轻撞,环佩叮当。
妆容自不必说,朦胧的绒眉,桃花红的眼影和胭脂,铺在阎如宝白皙饱满的小鹅蛋脸上,似有一种害羞的红晕,手腕、脖颈,衣服上香粉更是扑了又扑,又嫌香味淡,又怕香味冲。银白色绣花鞋藏于裙下,阎如宝妩媚娇俏地走了几步猫步,转了个圈,采桑她们看的眼睛都直了。
“紫色红色较为隆重,一般人穿上会显得老气,小姐穿戴着,一下像是大了两岁,但并不沉闷,更多了几分懂事,增了几分贵气,比小姐穿浅色看着更……”采荷找不来合适的词汇形容自已对阎如宝发自内心的赞美。
“比小姐平时更多了一些女人味……”金桔跟阎如宝的日子比采荷久,多学了一些阎如宝口头的新鲜词儿。
“哈哈,你们是懂审美的,怎么样,本小姐这容貌,不说倾国倾城,也能名列前茅吧。”阎如宝简直恨不得钻进镜子里,一大早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不,小姐花容月貌,本就是倾国倾城。”采桑不是溜须拍马,是真心这么觉得,天生貌美,出身高贵,自由自在,刚来京城就能进皇宫,天呐,阎如宝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想活成的样子,不,是做梦都不敢梦的样子。
阎如宝带着金桔兴高采烈地出门,笑不过三秒,对上阎如毓那副冰山脸,心情一下就索然无味了,阎如毓今天的装扮贯彻了她一如既往地禁欲系老气横秋风,阎如宝行过见面礼,心里狂翻白眼,一路上很不想看阎如毓的扮相,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百思不得其解好好一个富家千金,是为何非要把自已穿得像个阿嬷大妈的,阎如毓今天的裙子更是灾难,是深咖啡色,绞金花边,绣花又密又碎,裙摆下还绣了大朵的金黄色迎春花,再看看脚,竟然穿了宝石蓝色鞋面的绣鞋,全套的帝王绿翡翠首饰,色是很浓,但水头欠佳,偏偏两鬓还簪了粉色的山茶花,阎如宝当时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在心里默念“要是可以,我真不想和这个木乃伊同框,穿的什么鬼,拉低我的品味。”
比起衣品,更让阎如宝受不了的,自然是阎如毓的性格,除了碰面时阎如毓声细如蚊说了句:“三妹妹安。”一路马车同行,阎如宝便再没听到阎如毓说一句话了,只见她端端正正,揣着双手,腰板挺直地坐着,脸上纹丝不动,要不是偶尔眨一下眼睛,阎如宝都怀疑她是个假人,本来还幻想一路上闲聊套套话,提前预习些宫廷礼仪禁忌什么的,搞得阎如宝也没心情了,随她去吧,自已看看窗外,抠抠荷包什么的,好在首辅府离皇宫不远,时间稍一打发也就到了,下车时,阎如宝搭上金桔的手,一个劲儿地给金桔使眼色翻白眼,表达自已对阎如毓的不满,金桔轻轻拍着阎如宝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待管家火叔在宫门递了名牌,验明身份,又等了片刻,只见宫门里脚步匆忙走来一位小太监,施了一礼,便带领阎如毓和丫鬟采菱,阎如宝及丫鬟金桔四人入宫去了。进的宫门,只见每处门口皆有禁军守卫,一些小宫女小太监三三两两地在忙碌着,阎如宝又不傻,踏进宫门时,便也学阎如毓挺直了细腰,端起手架着,细步徐趋,目不斜视,不苟言笑,只不过用眼睛余光四处打量打量罢了。
说是皇宫,比阎如宝穿越前旅游看的紫禁城可是差太远了,充其量也就是避暑山庄的规格,打探几眼阎如宝就没甚兴趣了,一脸不屑,更显高冷。直到走到一处宫殿前站立,匾额写着“华云殿”小太监对守门太监回禀后,守门太监又进了去回话,又等片刻,只见守门太监后面跟着个个子高挑的宫女前来传话。
“见过阎大小姐,三小姐。传娘娘话,请大小姐、三小姐进殿内说话。”阎如毓脸上难得的挂上了国泰民安般的标准笑容,轻柔作揖回礼,转过头破天荒地对阎如宝亲切地说道:“妹妹,随我进殿吧,三妹妹莫怕,贵妃娘娘最是慈心圣容,嘉德柔仪,是天下女子之典范,娘娘眷顾阎家,待会儿你我定要大礼感恩贵妃娘娘垂怜。”这一番呵护叮嘱,打的阎如宝措手不及,心中大骂:“你个绿茶整这出,还以为你是泡都泡不展的陈年老乌龙,没想到你阎如毓也是崂山的龙井,老绿茶了,呸。”阎如宝心中闷气,看那宫女回头笑吟吟看向她和阎如毓,又不好发作,便忍下气来,阴阳怪气回阎如毓了一句:“难得听到姐姐教诲,如宝定向姐姐好!好!学!习!”
两名小宫女一掀珠帘,只见殿内富丽堂皇,满室鲜花,并不像想象中压抑沉闷,还听得主座上的娘娘正跟座下几人说笑着,很是家常亲切,见到阎如毓和阎如宝一前一后缓步进入殿来,几人方才止住了谈笑,微微直了直身,却都闭口不言,等着阎家两位千金行礼。阎如宝很想逐一打量这住在皇宫里的人究竟都是何等姿色,奈何身边悬着一盅老绿茶,不知会在何时泼自已一头,不得不防,好胜心强的阎如宝愣是压住了好奇心,故意比阎如毓慢上两小步,在她斜后方偷偷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好现学现卖。
只见阎如毓拂了两袖和前襟,优雅地提起裙摆,双膝跪地,两手上下交叠置于地面,以额贴手背,低着头向殿内高座上的华贵美妇问安:“臣女阎家如毓,见过皇贵妃娘娘,恭请娘娘圣安,愿娘娘千秋永驻,风华常在。”阎如宝看了这大礼,也不过如此嘛,有样学样地磕了一头,问候语嘛,很想说一句“同上”,自知不妥,又想不起那么多絮絮叨叨的古文来,便简单明了地恭敬低头说了句:“臣女阎如宝见过贵妃娘娘,愿娘娘好。”说完便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直视看着自已的皇贵妃,心中不由哇塞了一下:“这贵妃是个会打扮的,看她的长相平平无奇,不过五分,但这妆容,这首饰搭配的,可以打七分,可惜她这丹凤眼小了点,可惜她没法贴双眼皮,否则的话,贴个双眼皮再画个小烟熏,肯定比现在要美上一倍。”爱美的女人比起看帅哥,其实更爱看美女,研究美女,尤其阎如宝这种自恋又要强的。
欣赏完贵妃娘娘,阎如宝毫不避讳地眼神一个挨一个的打量殿内雕花椅上坐着的三人,第一排右手位坐着一个偏瘦微微含胸的男子,窄脸窄目,皮肤偏白,鼻梁高耸,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第二排左手位坐着的是个圆脸男子,偏胖偏黑,圆圆的眼睛蒜头鼻,看着憨厚,而且……应该是个矮个儿,因为他靠在椅背上,双脚竟然有点不沾地,明显双腿悬着,是用脚尖用力点着地。
阎如宝心中嗤咦一声:“咦,这俩货都谁啊?能跟贵妃谈笑风生,皇亲国戚?这皇家基因看着不怎么地啊,等等,韩玉德那老谋深算的,不见兔子不会撒鹰,阎如毓今天又是戴翡,又是簪花的,还特意拉上我做陪衬……肯定不是为了勾引贵妃这一中年妇女,那……这俩货其中之一不会是太子吧?让我猜猜看,嗯瘦高个儿的衣服看上去好像更名贵一些,是有暗花的绸缎,白色的丝光远看像银子一样,工艺不错,而且他皮肤这么白,想必是养尊处优,不用风吹日晒,嗯嗯,原来这小白脸就是太子啊,啧啧怪不得阎如毓这么上赶子呢,啧啧,这小白菜被阎如毓拱了也是挺可惜,手还挺好看。”阎如宝是个手控,当然首先是颜控,但她历来看不上很瘦弱的男子,觉得没有男友力。
最后打量到末位坐着的一个小姑娘,看着和自已年纪相仿,中等样貌,打扮清秀,肩稍宽了些,显得有些壮,如此宽肩都不显脸小,细看确是个大脑门四方脸的。看完几人阎如宝更觉索然无味了,就这?皇族子弟?唉不过如此,所谓皇家,就这小庙小户,粗糠淡水的,竟值得阎如毓削尖了脑袋,不惜破功如此茶自已?唉无语鄙视,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啊。阎如宝在心里同情着阎如毓,脸上不禁还有了几分洋洋自得和俯瞰众生的嗤笑,殊不知阎如宝的各种细微表情悉数收进了贵妃蒲芝兰眼中。
贵妃蒲芝兰幼年进宫,在老皇帝垂垂暮年才忽得圣宠,皇后薨逝的早,宫里的贵妃是一位接一位的册封,却不知为何,似有诅咒一般,被封了贵妃的女子也是一位接一位的亡故,老皇帝说那些人皆是福薄,钦天监测算过,自已是个福泽深厚的,确实,自已在这贵妃位上坐了已有五年,还康健无恙,心中也暗自称奇。蒲芝兰这两年心中没了芥蒂,心神松快,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容颜似是回春,但今日一见阎如宝,饶是同为女人,对阎如宝也是挪不开眼,当真美女啊,眉眼秀丽,妆容清艳,衣裙饰品华美非凡,身材娇小了些,可脖颈纤长,柳肩纤臂,看着挺拔婀娜,媚态盈盈。伏地行礼的阎如毓不知何时已自行直起身,但此刻在光彩夺目的阎如宝身边,似是一团不起眼的乌云堆着,蒲芝兰本就嫌弃阎如毓刻板,现下眼神被阎如宝牵着,更是无暇看阎如毓一眼,打量许久,方才想起,阎家两位千金还在殿下跪着,忙堆笑抬头:“免礼,免礼,两位千金不必拘束,起来回话。”
阎如宝腿都快跪麻了,也不管阎如毓乐意不乐意,拽着她的裙摆颤巍巍站起来,阎如宝手劲儿不小,腿麻难耐,又用了十足十的蛮力,主要是阎如毓所穿衣服颜色太深,没细看裙摆最外层还有一层深褐色的薄纱,被阎如宝这一扯,只听安静的大殿内响起“呲啦”一声,阎如宝手上便多了一块褐色的网纱,阎如毓回过头的眼神寒意乍现,还是有些骇人的,阎如宝因不是故意所为,没有心理建设,骤然尴尬起来,忙不迭地想把那块纱,还补贴到阎如毓身上去,完后发现自已这个动作无异太二了,只能双手搅着薄纱,对着阎如毓无辜地瞪着大眼睛,委屈嘟嘴:“哎呀,姐姐,都怪三宝笨手笨脚,不小心弄破了姐姐的衣服,姐姐莫要生气,三宝给姐姐赔礼了,要打要罚还请姐姐返回家中,三宝任凭姐姐处置。”
“妹妹哪来的话,衣裳而已,姐姐怎会责怪妹妹半分,只是怕在娘娘面前失了体面,你这丫头,好生服侍好三小姐。”嘴上带笑,眼里带刀,阎如毓连金桔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只狠狠瞪了她一眼。相处这些日子,阎如宝全无主子架子,几乎总是亲力亲为,金桔习惯了,一时竟忘了要扶起自家小姐,想想确实自已疏忽没有照顾好阎如宝,心虚地低下头来,稳稳搀扶阎如宝。
“阎首辅真是好福气啊,本宫看阎家两位千金,如毓懂事稳重,顾及门楣,这位叫……三小姐活泼谦逊,两姐妹感情深厚,你中有我,真是家风良善。”贵妃娘娘不知是真心夸奖,还是暗暗讽刺,场面话说的高明。
对着贵妃,阎如毓这个万年老沉木,难得的话多,又一福礼,语气怜惜地介绍阎如宝:“娘娘万福,家妹莽撞失仪,幸得娘娘宽仁,臣女这庶妹名叫阎如宝,自小长在偏远的淮杭民间,命运不济,其母妾室林氏早亡,前几日方才回京,未曾受得家父与主母的训导,故而礼仪不通,不知怎的,老天不佑,家妹回京途中,又突遇雷祸,离奇失魂,病愈之后言行怪诞,主母本不欲小妹出门走动,恐惊扰旁人,但感念天恩盛隆,家母病中忧思难安,是以特意叮嘱臣女携小妹前来谢恩,贵妃娘娘母仪天下,阎家女眷躬拜谢恩。”
本来跃跃欲试,想要展露一下满分社交技能的阎如宝,听完阎如毓这一番茶言茶语,烦的已经要失去表情管理了,眼珠子差点没翻上天。“什么玩意儿,你以为我是白痴,听不出来吗?仗着时间短,外人不知情,说我是庶出,不就是想贬低一下我的出身不如你这嫡女高贵么,礼仪不通,行为怪诞?你这乌龙茶话里话外好像还在暗示别人我八字不好,被雷劈?我才不稀罕来,不是你们母女俩心心念念说贵妃非指名道姓地要见我,非要我来的么,噢合计半天,人贵妃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该听你们这乌龙茶母女俩胡扯,恐怕你们俩是处心积虑,推我来阎如毓你这小情郎,还有未来婆婆面前丢人现眼的吧,哼。”
“是啊贵妃娘娘,我从小在淮杭无忧无虑的,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京城这门亲戚,父亲三番四次向我舅公请求要我回京城来,说要好好弥补对我的亏欠,唉,可能是老天爷怕我伤心吧,我走到半路,忽然狂风乍现,电闪雷鸣,似有一股麻麻的电流从我身上窜过,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天意如此,也挺好的,了却前尘烦恼事,无病无灾后半生。”
“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真有此奇遇?”殿下坐着的那位方脸小姑娘忍不住好奇地问阎如宝。
“嗯,真的,连我爹都不认得了,更不知道自已还有如此一个亲姐姐~~唉,阎家反反复复也请了好多名医来给我诊治,都说是得了失魂症,人有三魂七魄,可能我是少了一魂一魄吧,所以,如宝……的确是登不得大雅之堂,让贵妃娘娘见笑了。”阎如宝对着贵妃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心里已经准备退场词,想找机会开溜了,跟这群莫名其妙的人废什么话,站得腿疼。这时,右座上的小白脸终于开口了,斜倚着靠背,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
“啧啧,娘娘,阎首辅家果然星宿不凡,连远出的庶女都能有如此奇遇,这三小姐又生的如此仙人姿色,莫非是上天钦定的太子妃人选?”这小白脸说的云淡风轻,阎如宝听了没来由地犯恶心:“宫二代就这副下流模样么,色中饿狼一样,就你那尊容,还看上本小姐了,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白蛤蟆要配……也得配我家这乌龙毓啊,乌龙毓不是馋你这猥琐小太子么,正好,就让我这被雷劈过的庶妹,好好帮你一把,助乌龙毓你……得偿所愿~”
想到要甩开这两枚烫手山药,阎如宝索性便当场放飞自我了。漫不经心地甩甩腰间的小荷包,嘟着嘴装痴傻地问:“哎呀,肚子好饿啊,贵妃娘娘,您这有什么好吃的么?站了半天,您不让我们坐,也没赏赐些好吃的,主母跟我说贵妃娘娘宫里的点心最是好吃,我才一大早饿着肚子急急赶来的。”见阎如宝这副模样,坐在第二排的小黑胖子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阎如宝斜小黑胖子一眼,扭了两步晃到小白脸眼前,故意轻视地看着小白脸:“太子妃?您是说我么?谢您谬赞啊,我怎敢当,唉您是不知道我,我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实不相瞒,我真的是又粗鲁又痴傻又嘴馋的,太子妃要选,肯定得选我这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嫡姐啊,我嫡姐饱读诗书,恪守妇道,对太子痴心一片,情根深种,将来要是嫁给了太子啊,一定是对太子死心塌地,不离不弃,而且太子如此玉树临风,与我嫡姐青梅竹马,刚好结成在天的比翼鸟,在地的连理枝,岂不又成就一段人间佳话,爱情美谈,传世经典,旷世绝恋啊~”
阎如宝一番卖力促销,看着满殿上众人望着自已,目瞪口呆的一脸黑线,心中正沾沾自喜,忽听见一道低沉凛冽的男声,语气中带着不快,从大殿后方传来,阎如宝抬头一惊,只见一名束着金冠,身着黄袍的少年男子威严十足地踱进殿来。
“本太子怎么不知,何时竟与谁青梅竹马了?”
客座上的小黑胖子和方脸小妹,阎如毓和采菱,以及殿内一众宫女、太监纷纷起身立足,端正肃身朝少年行礼道:“太子殿下万福。”
阎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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