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不听”先生回头一看站在过道里的女服务员和这个男青年,他赶紧歪出去上身遮挡一下宋阳春的视线,由于屁股坐歪了椅子,哐的一声,他连人带椅子摔倒在过道里。他为了转移宋阳春和站在过道里的女服务员的注意力,避免被这两人发现桌底下还有被酒湿透的一堆手绢,一边假装费劲地扶着椅子站起来,一边装喝醉了说:“兄弟,我喝多了倒在地上,爬起来,还要和你继续喝。”他扭脸瞥见窗外的胡振朋鬼祟地在窗边露了一下头,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走开。宋阳春扭脸一看,窗外没人了。
“喊不听”先生赶快起身摆放好椅子,他重新坐下,双脚利索地一扒拉,被酒湿透的那一堆手绢又全踩在脚底下。宋阳春想到“喊不听”先生这是在骗他多喝酒,又嘲笑地说:“原来,你喝不醉的‘秘诀’,就是把头趴在桌上,嘴里滴滴答答的,偷偷把酒吐地下。”
“喊不听”先生急赤白脸地辩解说:“兄弟,我真有喝不醉的‘秘诀’,你别不信。我只要用胳膊挡住脸,趴在桌上不让你看见,你还没有数完一二三四五六,我就把喝进嘴里的酒全转移了,而且让你听不见一滴酒的滴答声。”
宋阳春不相信地说:“我现在就看着你,不往地下吐,嘴里怎么转移酒。”
“咱兄弟俩得碰杯喝一个,我才能表演给你看,嘴里怎么转移酒。”
两人碰杯各喝了一口酒,“喊不听”先生按照他说的做,宋阳春侧耳细听,真没听见桌底下响起一滴酒的滴答声,就见“喊不听”先生趴在桌上抬起头来,张开嘴让他看。“你看,我嘴里没酒了吧?”“喊不听”自鸣得意地一笑,“你要再不信,我有喝不醉的‘秘诀’,那咱俩再喝一杯,这次你不用数到六,数一二三,我就把喝进嘴里的酒转移了。”
宋阳春奇怪地想:他是怎么把喝进嘴里的酒转移了?他猜谜地看着“喊不听”先生趴在桌边,仅过了一两秒钟,就抬起头来,张大嘴让他看。
“兄弟,就这么快,我把酒转移了。你怎么没喝呢?”
“我……光顾了看你,忘了喝。”
“兄弟,你快喝了,我继续给你表演,先用手摸屁股,再一摸嘴,就把喝进嘴里的酒转移了。不是我吹,本人是怎么把喝进嘴里的酒转移了,这个办法非常巧妙,你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破绽来。”“喊不听”先生洋洋得意地继续表演,他的右手从身后伸进三角裤衩里摸遍了屁股,也没摸到一块手绢,只摸到光溜溜的屁股了。也就是说,他吐酒用完了一打手绢,再一看坐在桌对面的宋阳春,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挪动屁股转身,手扶着桌沿,头往后一仰,躺在两把椅子上了。
“喊不听”先生站起来,他探头一看,明知故问:“兄弟,你怎么了?”
“我头晕,坐着要摔倒,躺一会儿。”宋阳春闭上眼睛说,他垂下一只胳膊,一动不动地躺着。
“喊不听”先生看着喝醉的宋阳春这样被放倒了,他在裤衩里摸不到手绢的手,不禁拍一下自已光溜溜的屁股夸奖:“我这屁股,功劳不小啊。”
胡振朋赶快走进酒店里,看到宋阳春烂醉如泥,他佩服地朝站在桌旁的韩总竖起大拇指,两人相视一笑。韩伯庭从宋阳春的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胡振朋接过钥匙刚跑出酒店,宋阳春挂在皮带上的手机响了。韩伯庭替他接电话,接通电话就听见一个女孩喊“春”,嘱咐他别喝多了。韩伯庭吓得不敢吭声,他关了手机。一两分钟后,宋阳春的手机又响了,韩伯庭不敢再接。他一看手表,刚晚上九点,慌忙跑到酒店门外,望着几百米以外那栋高层宿舍楼上一排排亮灯的窗户,盼望胡振朋早点得手,赶快回来。
胡振朋进了宋阳春住的一室一厅里,他翻箱倒柜,仔细寻找那盘录像带。因为不想留下进来人翻过东西的痕迹,大约二十分钟后,他还没有全部找完可能藏匿录像带的地方。胡振朋正在客厅里打开半橱看里面,突然听见一个女孩敲门喊“春”,他吓得慌手慌脚,赶快把半橱里的一卷施工图纸、装进几个档案袋里的技术资料、一摞建筑杂志和几十本书一股脑儿地全弄到地上,胡乱翻了一遍,一无所获。他害怕外面砰砰的敲门声惊动了邻居,或者是敲门的女孩报警,便敞开一道门缝,手里拿着一把锤子站在门边上。新怿在外面把敞开的门缝推大了一点,她看见客厅里地上被翻乱的东西,转身就跑。她不知从楼梯跑下去几层楼,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说楼上有小偷盗窃,赶快进去打电话报警。
胡振朋探出头来一看,楼走廊里没人,他忘了锁上门,赶紧溜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回酒店里告诉韩伯庭,有一个女孩来找宋阳春,她在楼走廊里大声喊抓小偷,他不敢在房间里多呆,没找到录像带。韩伯庭赶快结了账,他要和胡振朋轮流背着宋阳春,送他回去。因为胡振朋是满头大汗地跑回酒店,韩伯庭先吃力地背起来宋阳春,他边往外走边自我解嘲地说:“真把他灌醉了,是一点好处没有,我还得背着他走,累出一身臭汗。”
韩伯庭和胡振朋轮流背着宋阳春从高层宿舍楼十六层楼上的电梯里出来,在弧形的楼走廊里看见宋阳春住处的灯光照到门外,两人不敢露面,就让宋阳春靠着墙坐在楼走廊里。韩伯庭敲开邻居的门,托邻居去告诉宋阳春住处的人,说有人把醉汉送回来。
第二天上午,韩伯庭给宋阳春打了几次电话,他才肯接电话。韩伯庭在电话里承认,他昨天晚上喝多了,一时糊涂,拿了宋阳春的钥匙,去他的住处偷录像带。他要当面给宋阳春道歉,两人约好,中午在新技术职业学院大门口见面。学院大门附近的快餐店门前,韩伯庭和胡振朋坐在小桌旁,两人就着煮花生、毛豆和炒田螺喝扎啤,看见宋阳春下了公共汽车走过来,离着十几步远,韩伯庭就颠颠地跑过去迎接他说:“兄弟,天气挺热,先坐下喝杯扎啤吧。”
宋阳春没有停下脚步,韩伯庭只好跟着他走进学院大门。两人往学院里面走,韩伯庭说了几句改过自新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大骂苟科长不是个东西,说这些日子为了要回来甲方拖欠的工程款,还银行贷款,他急得想跳黄河,根本没有闲心考虑别的,因此食言,没有按照自已对宋阳春、马广驹、余生厚三个人许诺的那样去做。他恳求宋阳春再给自已十天半月履行诺言的时间,说到这里看不出来,宋阳春听了他这些谎话有什么反应,用手胡乱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和沾在嘴唇上的唾沫,眼看两人走近教学楼工地,才不吭声。
韩伯庭把学院教学楼工程转让出去后,新的建筑承包商接手,工地还没有开工,还是韩伯庭建起来的四层半楼。宋阳春仰脸看着教学楼隐蔽工程没放钢筋的四层楼圈梁,他想到按照质量监督站王科长说的补救办法,怎样通过加宽圈梁来加固,使工程达到质量验收合格的标准,这样就不用拆了半层楼返工了。韩伯庭为了能使宋阳春尽快离开教学楼工地,他信誓旦旦地说:“兄弟,我多了不要,你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保证说到做到!”
“做到什么?”
“把这上面的半层楼拆了返工。”韩伯庭伸手指着四层楼上说。
宋阳春这才知道,他几次对韩伯庭说出的补救办法——没放钢筋的圈梁不用拆了返工,能通过加宽圈梁来加固,这家伙根本没有听进去。他鄙夷地看了一眼眨巴着小眼睛的韩伯庭,讽刺地说:“你和我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就让我听见四个字。”
69書吧
“哪四个字?”
“一派胡言。”宋阳春看到这位“喊不听”先生一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要再给你一个星期?我现在怀疑,一个星期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哪能啊?你对我仁至义尽,我再骗你,天理难容。”
“是吗?”宋阳春不看“喊不听”先生,他从公文包里掏出用报纸包起来的录像带,“这是那盘录像带,我知道你这么想要它,早就给你了。”
“喊不听”先生接过来录像带,并没有如释重负,他惶惑地看着宋阳春。宋阳春解释说:“只要有人给质量监督站打电话举报你,质量监督站来人,扒开圈梁,解剖检查,照样能发现问题。所以,这盘录像带没用。”
“喊不听”先生吓得慌忙把录像带塞回宋阳春的手里,双手抓住他的这只胳膊,哀求地说:“兄弟,你和老马、老余,现在可千万别说出去,你们要替我保密,这等于是救我一命啊!”他说完仍抓住宋阳春的胳膊不放,这一幕正好被躲在二十多米以外楼头上的两人偷偷看到。
那天晚上,韩伯庭和胡振朋去了苟科长家后,苟科长背着韩伯庭,他给了胡振朋两千块钱,说是信息费,让他随时把韩伯庭的情况告诉自已。韩伯庭、宋阳春走进学院里,胡振朋就赶紧打电话告诉苟科长,两人匆匆赶到教学楼工地,鬼祟地躲在楼头上,看见韩伯庭背对着楼站在来找他的那个小伙子面前,他是苦苦哀求的样子和对方说话,这使苟科长的猜测非常可怕。他支使胡振朋赶快去引开韩伯庭,自已走过去,要亲眼看看来找韩伯庭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小伙子。胡振朋叫走韩伯庭后,苟科长假装路过工地,他走到离宋阳春五六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他为了掩饰自已心里的恐慌,低头点上烟抽,边走边顺着宋阳春的视线抬起头看楼上时,眼睛躲在烟头冒出的一缕细烟后面,偷偷地觑了他一眼。
宋阳春正在想没放钢筋的圈梁在楼的外墙上加宽后,以后外墙装修时可以借此形成一道漂亮的装饰线,看不出来是圈梁加宽了。他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走近自已,他的右手夹着烟卷伸到嘴边,看样子想抽一口烟,被烟头冒出的烟熏得眨了眨眼睛,从他面前走过去。三天后的晚上,宋阳春在项目部办公室里遇到警方通缉的一个在逃犯,他想起自已在新技术职业学院教学楼工地见过的那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猜到他是谁了。
七月中旬,宿舍里二十二座旧宿舍楼全部拆除后,出现四周被楼群围起来的一片空地。因为白天禁止运建筑垃圾的卡车在市区行驶,每天晚上过了八点半,一辆铲车和十几辆翻斗卡车开进来,在尘土飞扬中往外清运场地上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新建小区项目部办公室所在的一栋简易房安在场地北边,挨着原先进出宿舍的北大门,从这里往南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场地东边灯火通明,那里正在往外清运建筑垃圾,一辆辆翻斗卡车不断地开进开出。场地西边、南边还有堆满建筑垃圾的几处断垣残壁和几棵孤零零的大树,那里一片沉寂。偶尔有人走过,周围黑糊糊的地上传来了与脚步声相伴的窸窣声,大概是被破坏了洞穴的一两只老鼠在建筑垃圾的缝隙里寻觅食物。
这天晚上九点钟,看不清是橘红色的一辆小面包车从旧水泥路的南头——只剩下两棵砖柱子的宿舍南大门开进来,停在漆黑一片的断垣残壁后面。过了一会儿,司机胡振朋先下车,他四下里一看,领着一个瘦高个男子从没有人的场地西边往北走。两人鬼祟地走到离亮灯的简易房二十多米远,从窗户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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