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一棵老槐树底下,有人坐在马扎上下象棋,几个老头儿站着观棋,余生厚看了他们一眼,他返回家里。赵亚兰贴着楼外墙走过来时,余生厚一手端着一个红塑料盆出来,另一手拿着秫秸编的盖垫儿,赵亚兰和他差不多是同时走到方凳跟前。她脸上描过的细长眉毛往上一挑,这个女人怒目圆睁的样子是怪吓人的,喝问:“你小闺女呢?”
余生厚警觉地瞅了一眼赵亚兰,他嘟哝说:“我小闺女……”
“把她交出来!”
前天下午和昨天,赵亚兰开车去学院工地办公室没找到余小婉,今天早晨只好来余生厚家里找她。余生厚听小女儿告状,说赵亚兰最近欺负她。他心中对赵亚兰不满,不便直接表露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望一望天空说:“蓝天,白云,天气很正常。”
“我问你小闺女在哪里,你和我说天气干什么?”赵亚兰不解地问。
余生厚心想天气正常,我看你赵亚兰不正常。“你看,”他让赵亚兰看盆里,“我晾萝卜干,天气正常,出太阳才能晾。”
“你晾它干什么?”
余生厚把盖垫儿放到方凳上,将青萝卜刚切出来的少半盆萝卜条倒在上面,把盆放地下,一边用手慢慢地摊开萝卜条,一边说:“腌咸菜。现在是十月份,晾干以后放进坛子里,撒上盐,辣椒面和五香面,十二月份,就能吃上又咸又辣的萝卜干了。小赵,你听我说,到了冬天,早晨起来吃早饭,就着萝卜干,喝上一碗烫嘴的热稀饭,吃进去,嗨!”他直起腰来,用手背比划擦一下前额,“这里冒汗了,让你身上不觉得冷。”
“你先等一会儿说萝卜干,我问你……”赵亚兰试图制止他说。
“小赵,”余生厚故意打岔,“我为什么一开始和你说天气?你看,就要到十月下旬了,我这身上还穿这么单薄。”他上身穿着古铜色的春秋衣,外面套上灰色的毛背心,拽了拽袖子,“早晨起来,我一看,身上不穿毛衣都不冷,赶快去市场上买几个青萝卜,回来切成条,晾萝卜干。”
“你的萝卜干,说起来还有完吗?”
“小赵,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歇一个大礼拜,家里有活儿,我得干。每年到这个季节,从买来萝卜,洗干净,到切成萝卜条,晾萝卜干,都是我一人干。”
“你晾上萝卜干,这不是干完了吗?别说了。”
“小赵,”余生厚伸手指着屋门,“屋里还有两个大青萝卜,等我切成条,晾萝卜干,一点没干呢。你不了解情况,怎么能说全干完了呢?”
“我这是来找你,说说你小闺女的事儿,你给我说起来晾萝卜干,没完了!”
“小赵,你听我说,我确实没干完。这是早晨起来,我吃完饭,用两个大青萝卜刚切出来的第一批萝卜条,晾萝卜干,下面还要切第二批萝卜条,晾萝卜干。”
“你要再给我说萝卜条萝卜干,我就……给你踢了!”赵亚兰不耐烦地抬起来一只脚,假装要踢上面摊开一层萝卜条的盖垫儿。
余生厚见状,他赶快抬起来双手,往下按了按手说:“你可别踢,你可别踢,萝卜条掉地下,全弄脏了。”
“那你听我说,我好心好意,给你小闺女找个活儿干,还没多长时间,她和他……倒打得火热起来了。前两天,他俩一起去公园里野餐,你知道吗?”
“你是说前天中午,他俩一起在外面吃饭吧?当时,我打电话问过大韩,他告诉我了。小赵,我小闺女是给你对象打工,两人出去办事,中午在外边一起吃顿饭,这很正常,属于两人正常的工作上来往,你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还工作上来往,这样发展下去,男的和女的,两人在床上来往。”
“你——”余生厚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他气得手哆嗦着指赵亚兰,“这样乱说,败坏我闺女的名誉,赵亚兰,我能去法院告你诬陷罪!”
赵亚兰听了,她轻蔑地仰脸一笑,自言自语:“还去法院告我?”
余生厚拿起来空塑料盆走到屋门口,他回头一看,又急忙走回去,一本正经地问:“小赵,你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我小闺女,要做不道德的事儿?”
“余师傅,你这么大年纪,我不想惹你生气,才没有上你家里去说这件事。你最好管管你小闺女,别让她做出什么丑事来。”
69書吧
赵亚兰终于见到余小婉,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余小婉叫来新怿,她俩带上一网兜苹果、橘子和赵亚兰喜欢吃的一袋梅干去她家里。冬天很快过去了。三月底的一天上午十点多钟,赵亚兰给韩伯庭打电话,她说送客人去临沂一趟,当天傍晚才能赶回来,让他下午去幼儿园接孩子。其实,赵亚兰是把红夏利出租汽车停在新技术职业学院斜对面的一条胡同口上,她坐在车里监视着学院大门不断出来的人。
将近中午,她看见手拎黑色公文包的韩伯庭没有骑摩托车,他和余小婉是一前一后分开几十米远走出大门,两人先后到了附近的公共汽车站牌前,才一起坐上一辆捷达出租汽车走了。赵亚兰开车跟踪到自已家住的宿舍附近的马路上,等了一会儿,她才把车开进宿舍院里,停在隔着一座宿舍楼的楼头上。她又等了约一刻钟,肩挎装着傻瓜照相机的挎包去自已家里捉奸。
韩伯庭把余小婉领进他家的客厅里,两人迫不及待地搂住亲吻了一会儿,一起走进卧室。韩伯庭是很快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他等着余小婉脱衣服。余小婉坐在床沿上,她看见床头的墙上挂着赵亚兰的彩色大照片,心里很害怕,脱衣服的动作就不那么利索了。经过韩伯庭一再催促,她脱了上衣,总算是慢慢地脱下来裤子,将裸露的两条腿伸进被窝里。就在这时,韩伯庭警觉地听见客厅门口有钥匙开防盗门的一点响声,他赶紧掀开被子下地,踮着脚走过去插上卧室的门,侧耳倾听。安静的客厅里传来了一个人很轻微的脚步声,她可能是穿着一双软底鞋,踩到铺着瓷面砖的地上几乎听不见一丝响声,使他听不出来,她是不是走近门了。他心情万分紧张地看见插销上面细小的门缝稍微张大了那么一点,知道她是想悄悄地推开门进来,便用手按住插销,屏住气听。
嘭嘭嘭!突然响起来可怕的一阵敲门声仿佛震动了整个卧室,使韩伯庭听得心惊肉跳,尽管他转身使劲用后背靠住门,仍感觉两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脚底下一出溜,一屁股坐在地上。
“开门!你给我开门!”赵亚兰在卧室的门外喊。接着响起来更加猛烈的砸门声,她的拳头好像是隔着门捶到韩伯庭的背上,一下把他从吓傻了的恍惚状态中惊醒过来。他看见坐在床上的余小婉吓得双手抱住只穿着春秋衣的肩膀发抖,害怕她失声惊叫,赶快站起来,踮着脚走到床前,让她快穿上衣服。经他提醒,余小婉这才把毛衣从头顶套到身上,来不及整理一下,赶紧穿裤子。韩伯庭穿着衬衣,下身只穿裤衩,他挨着余小婉坐下穿裤子时,看到两人好像是比赛看谁穿得快,一边快速往裤子里伸进腿去,一边对余小婉耳语:“咱俩白来一趟,刚脱下来裤子,又赶快穿上。”他看着卧室的门,咳嗽一声后,装作瓮声瓮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和疯子一样砸门?我正躺在被窝里睡觉呢!”
“被窝里有两个人吧?”
“媳妇,你进来才是两个人。”
“我现在把你俩堵在屋里,你还能胡说八道!开门!”
两人匆匆穿好衣服,一起走到窗前。韩伯庭撩起窗帘,他赶快推开一扇窗户,把头探出窗外说:“能从这里下去吗?”余小婉也把头探出窗外,她看见离地四层楼高,吓得朝韩伯庭连连摇头。韩伯庭松开手,从窗户中间分开的半边窗帘撘拉下来,遮住了他的全身。他从窗帘中间钻出头来,低头看了看微微晃动的丝绒窗帘,灵机一动,掀起一半窗帘,伸手指着里面的墙角说:“你藏在这里面。”
余小婉急得用高跟鞋的后跟又轻又快地连续踏几下地面的同时,她还表示强烈不满地稍微左右扭着屁股,两只小手也在大腿旁前后摆了摆,小声抗议说:“跟你这么担惊受怕,以后,我得给你多要补偿。”
“行行行,你快藏进去。”韩伯庭推着余小婉钻进一半窗帘里,她的身子紧贴着墙站在墙角上,一动也不动。
“姓韩的,你听清楚了,再不开门,我打‘110’报警,就说这里有卖淫的,有嫖客,检举你俩,叫警察来抓。”赵亚兰说完,她用拳头砰砰地砸门,门被砸得颤动起来。韩伯庭隔着窗帘——似一道橘红的幕布,叮咛余小婉:“你记住,等一会儿,无论发生多么严重的事儿,你藏着,千万别出来,也别动。”余小婉“嗯”了一声,她站在墙角上不动。
“我最后一次问你,再不开门,我打‘110’了!”
“你老公在卧室里插上门睡觉,不是吃了安眠药想自杀,需要送医院抢救,你打‘110’,叫警察来帮忙;听不见你老公声音洪亮,什么事儿没有,你担心什么?开你的出租车去吧!”
“你放屁!你是听见我来了,才插上门。”
“好好好,我给你开门,让你进来。”
韩伯庭穿上皮鞋,他故意在瓷面砖地上踏响脚步声,慢慢地走过去开门。他拉开插销,后退了一步,刚抬起来胳膊做出伸懒腰的动作,门被赵亚兰猛一下推开了。她怒冲冲的,竟来撞到韩伯庭的身上,他被撞得后退了两三步,才站稳了。韩伯庭趁赵亚兰伸手抓住门,她探头看门后时,他赶快转身朝藏人的墙角瞥了一眼,只见离地约十厘米高的窗帘下,赫然出现女孩穿着高跟鞋的一双脚。他吓得仰起脸不敢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哐啷一声,门后墙角上立着挂衣服的三角架被赵亚兰拽倒,砸着韩伯庭的后背滚到地上,上面挂着韩伯庭的猎装皮衣和赵亚兰的风衣落到地上。韩伯庭伸手摸着挨砸的脊梁转身一看,赵亚兰从他身边快走到床前,她伸手去摸被窝底下说:“热的!”她说完,一下将棉被从床一头掀到地下。
“我刚起来,被窝里能不热吗?”韩伯庭慌忙跟过去说,“你都砸了吧!”他迅速占据去窗前的必经之路——双人床不靠墙的一头与墙之间的空地,一边伸手指着靠墙摆放的组合柜让赵亚兰去砸,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弯下腰假装去拾被子,用身体挡住墙角的窗帘下边露出来女孩穿着高跟鞋的那双脚。他这个姿势正好挡住窗帘后面藏人的墙角,想多坚持一会儿,手抓住掉到地下的被子不拾起来。赵亚兰扫视了一下十四五平米大的卧室,开始严格搜查。她拉开组合柜的四扇门,扒拉里面挂着的各种衣服和摞起来的几床棉被,没看见里面藏人。她着急地走到床前,抓起一只枕头,使劲砸到韩伯庭的头上问:“你在那里撅着腚不动,干什么?”
韩伯庭虽然是吓得两腿哆嗦,但他弯着腰不动,掩饰地说:“你把我气得——”他装相儿掩饰自已心里的恐慌,双手捂住胸口呻吟几声,“哎哟,一口气没上来,就和得了冠心病一样,胸口里面憋得是真难受啊!”
“躲开!我过去看看窗帘后边,藏人了吗。”赵亚兰走到床头上,她穿着半高跟的黑色皮鞋映入韩伯庭的眼帘,他预感到马上要露馅儿,心里怦怦地跳着觑了一眼,窗帘下边露出来的女孩穿着高跟鞋的那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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