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妹妹,你敢和大狗熊坐在一块儿吗?”宋阳春扭脸看着新怿,朝她伸出右手,“大狗熊朝你伸出长满毛的熊掌,你还敢从大狗熊的熊掌里,接过来一块巧克力吃?”
仿佛宋阳春伸出来的真是一只长满毛的熊掌,新怿吓得上身往后一仰,她索性格格地笑起来了。宋阳春把脸挨近一点新怿,打量着她问:“我说小妹妹,吃大狗熊给你的巧克力,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新怿扑哧一笑,她赶快挪动了身子,稍微坐远一点,先用双手捂一下潮红的脸,才低下头忍住笑,舔了舔巧克力。
“你不用害怕,大狗熊有了一块好吃的巧克力,它不会给你吃。它剥开锡纸,两只熊掌抱着巧克力是往自已嘴里塞,还害怕被你抢走呢。”宋阳春模仿狗熊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样子说完,他和新怿一块儿笑起来了。两人随后谈起在动物园里见到的大狗熊,人给它扔块糖吃,它就给人作揖的憨态可笑的样子,是招人喜爱。
新怿移开目光,她看见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它落到离两人两米多远的一块突兀的大石头边上,停下了。她好奇地说:“春,你看那只蝴蝶,停在那儿不飞了。”
蝴蝶不是落到能吸吮花蜜的野花花蕊上,它怎么不飞了?宋阳春和新怿好奇地看着它。山顶上吹来了一阵凉丝丝的微风,那只蝴蝶不停地抖动薄翼,没有飞走。两人越发好奇,定睛地看了它一会儿。忽然,那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向上飞起来,两人的目光追寻着它,看见空中又飞来一只花蝴蝶,变成一对蝴蝶翩翩飞舞在空中。
69書吧
“怪不得它不飞呢,原来……”新怿有点难为情地一笑,没有说下去。
“它在找伴呢。”宋阳春说。他和新怿目送着美丽可爱的一对花蝴蝶飞在空中追逐嬉戏,忽高忽低,渐渐飞远了。宋阳春想,它们求偶的方式可比人要简单,遇上了,就是一对。
“春,你出国回来,是很想见到她吧?”
宋阳春点点头。他远眺市区西边济微路所在的地方,不禁触景生情地说:“我坐在火车上,看着车窗外,离家乡越来越近的这片土地,感到是那么亲切,心里想:分别两年多了,是很想看见她,哪怕隔着二百米远,我能看她一眼也行。”
这个距离差不多是缩短到约二十分之一,宋阳春在新技术职业学院里的工地办公室门前,意外地看见金玉荣。是五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在工地办公室里,马广驹给新做的一个木制药品架刷白油漆,他向站在旁边看的宋阳春炫耀自已的油漆工手艺还不错,他出去上厕所时,宋阳春接过他手拎的小油漆桶和刷子,接着在药品架上刷油漆。
他听见小轿车开到房前的响声,从窗户往外看见韩伯庭下了车,他拉开车门,殷勤地请坐在车后座上的一位女士下车。宋阳春认出了穿着长袖白衬衣的女士是金玉荣,她一手按住挎包下了车,韩伯庭要和她并肩走,她矜持地后退了半步,让他走在自已前面一点,低头走近工地办公室的门。宋阳春曾经想去诊所窗外偷听这两人说话,现在马上要和他们见面,他羞愧得有点无地自容。
他出去会迎面遇上这两人,办公室里又无处藏身,看到约两米宽的木制药品架离墙近,后面勉强能藏人,慌得忘了放下手拎的小油漆桶和刷子,赶快躲到药品架后面。他很快听见两人穿着皮鞋走进屋里的脚步声越响越近,走到药品架前面戛然而止,侥幸地盼望他俩看完药品架马上走。
“你看,我让木工给你做的这个药品架,往诊所里一放,上面摆上各种药,规矩吧?”
宋阳春以为金玉荣会搭腔,他屏住气听了一会儿,听到自已怦怦的心跳和药品架前面两人的呼吸声,心情紧张得在药品架后面藏不住了。他悄悄地在药品架边上露了一点头,看见侧身朝着他的韩伯庭伸手去摸药品架,脱口而出地喊:“别动!”
韩伯庭、金玉荣进来没看见人,以为办公室里只有他俩,药品架后面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别动”,接着看见闪出一个人来,金玉荣惊得目瞪口呆。韩伯庭不知是遇上什么人,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才看清楚是宋阳春手拎小油漆桶从药品架后面走出来。
“兄弟,你吓了我这一跳!”他用埋怨的口气说,“我怎么听见你喊别动?”
宋阳春假装若无其事地看一眼药品架,他用沾上了白油漆的刷子指着说:“油漆还没干。”
这天上午,韩伯庭去玉荣诊所里见到金玉荣,就告诉她,宋阳春去了新技术职业学院,他去看学院里的教学楼工程。金玉荣经不住韩伯庭一再撺掇她来看看刚做好的药品架,她想到借此机会有可能看见宋阳春,就答应跟他来了。她没有想到,自已和宋阳春分别两年多,两人竟然是以这样唐突的方式见面,幸亏宋阳春没有看她,才很快镇定了一下,转身背对着他。其实,金玉荣进屋后,宋阳春尽管感到很尴尬,但是他的心情紧张过后,现在能亲眼看见她,心里隐约感觉到两人久别重逢的一丝喜悦。所以一看她转过身去,这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他走到金玉荣面前去看看她。想到她是“喊不听”领来的客人,这引起小伙子的嫉妒,他那爱捉弄人的坏心眼儿来得快,边走边故意问:“我看看,是不是把你的客人也吓了一跳。”他见金玉荣低头不语,扭脸对韩伯庭说,“她不敢抬头看人,好像是吓着了。”
这时,被他吓着的人突然开口:“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韩总想高薪聘请我,给他干几个月。今天上午,我先来他的工地看一看,没想到韩总的小车把你拉来,我们俩在这里不期而遇。”
韩伯庭看了看宋阳春、金玉荣,他疑惑地问:“兄弟,你俩以前认识?”
宋阳春感觉心里疼了一下,他反问:“你俩也认识?”
“认识认识,这是俺大妹妹,老熟人了。”
“是老熟人,她肯定知道你的外号了?”宋阳春带着点故意气人的孩子气问。
“知道知道。去年春节前,俺俩刚认识,她说不知道我叫什么,听说过我的外号。我当时就给她说,咱公司的许多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知道我的外号叫‘喊不听’,这在几千人的大公司里,按外号说,我也算是公司的名人了。”韩伯庭说完,他自鸣得意地嘿嘿一笑。
宋阳春阴阳怪气地说:“你有这个外号,要干点什么事儿,很难不干了,对不对?”
“我说兄弟,你这话……”
“不好听?”
两个男人在金玉荣的身边这样斗嘴,她听不下去,不由自主地往外走。韩伯庭追到门外,他看见金玉荣头不回地走到屋东头的柏油路上,赶快去开车说:“大妹妹,我开车送你回去。”
马广驹从厕所回来,他在路上迎住金玉荣问:“玉荣,你怎么不坐坐就走?”
金玉荣推说诊所里忙,她回头瞥见宋阳春跟在追她的桑塔纳后面,急匆匆地往前走。宋阳春和马广驹停在路边,看见桑塔纳开出二十多米远追上了金玉荣,敞着车门,韩伯庭在车旁拦住她。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金玉荣终归拗不过外号叫“喊不听”的人,她坐进车里。宋阳春目送着拉走金玉荣的桑塔纳开远,他心里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是替金玉荣担心什么。
五月初,宋阳春第一天去总公司报到上班,田英杰告诉他,韩伯庭很想临时借调他去,帮韩伯庭带一带他的公司刚招聘来的几个青年学生。田英杰说,去年夏天,韩伯庭就在单位辞职,他个人成立了大韩建筑安装公司,是挂靠在郊区城乡建设委员会的假集体企业。他对外吹得邪乎,说成是有韩国人投资的中外合资企业,实际上是私人的小民营企业。
现在,除去在三个工地干活的二百多个民工,公司也就是有不超过二十人的规模。宋阳春去新技术职业学院看了韩伯庭承包的教学楼工程后,过了两天,他应邀去了韩伯庭的大韩建筑安装公司。在西郊偏僻的白马山地区一条柏油马路尽头的小山坡上,韩伯庭租了当地村委会下属的一家倒闭的乡镇企业所在的院子,院里不算大,有十几间灰砖平房,院门口挂上“大韩建筑安装公司”的大牌子。
这天下午,公司总经理韩伯庭率领十几个人站在大牌子前面,他手拎公文包,看见宋阳春下了出租汽车,赶快迎上去说:“兄弟,我知道你肯定得来,你要不来,我三顾茅庐,也得去请你!”他过分热情地和宋阳春握了足有半分钟的手,才松开。“我给大家介绍介绍,”他轻轻拽着宋阳春的胳膊走近手下的一群人,“这是我要高薪聘请来的副总,大家欢迎欢迎!”
一群形形色色的人随着韩伯庭一起鼓掌,里面认识宋阳春的几个人喊小宋或用眼光同他打招呼,他喊了这群人里的马师傅、余师傅。韩伯庭开始给宋阳春介绍,看上去对他毕恭毕敬的余生厚是公司材料科长,微笑着点头的马广驹是公司质量检查科马科长,长着络腮胡子的胡振朋是他的司机,殷勤地给他递烟的金小勇是公司装修部经理,对他点头哈腰的穆有仁是第一施工队长,笑嘻嘻的张翠花是公司办公室主任,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儿是聘请来的建筑公司退休的老工长,对他恭恭敬敬的十一二个男女青年都是大韩建筑安装公司成立后招聘来的大中专毕业生,他们是公司的技术员、预算员、材料员、会计、出纳等各部门的管理人员。
韩伯庭一一介绍完,他带着大家走进院里,伸手指着靠墙停下的桑塔纳和一辆客货两用汽车,炫耀说公司现在有了两辆汽车。他左顾右盼,见众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已的私人小轿车,便兴致勃勃地谈起大韩建筑安装公司——民营企业将来有光明的发展前景,又一次握住宋阳春的手说,非常欢迎宋阳春这样的有识之士来和他一起创业。韩伯庭的厚嘴唇沾上了吐沫星子,他见面前的宋阳春后退了一步,忙掏出来手绢擦了擦自已的嘴,把揉成一团的手绢装进裤兜里。他把双手交放在身前,故意露出手指上的钻戒,假装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宋阳春,开玩笑地说:“兄弟,我要花年薪五万、十万,高薪聘请你来,现在对你要求不高,在你熟悉公司情况的这几天,见了面,你喊我一声韩总就行了。”他笑眯眯的,转身看着手下的一群人,“你们说,我这要求不高吧?”多数人给他捧场,他们笑起来了。
宋阳春看见韩伯庭眼里闪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这么小的公司,想高薪聘请我,我还不愿来呢。大韩,你听见了吗?”过去同事之间开玩笑,不用直呼韩伯庭的外号,只要朝他一拽耳朵,就是表示喊他的外号“喊不听”,所以,宋阳春看见韩伯庭发愣,便拽着右耳打趣他:“你没听见不要紧,眼睛看见了也行,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广驹、余生厚和张翠花一看见宋阳春朝韩伯庭拽耳朵,他们条件反射似地想起来已经很长时间听不见有人喊韩总“喊不听”的这个外号,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有节制地笑了。韩伯庭赶快伸出手,他轻轻拍了拍宋阳春抬起手拽耳朵的右胳膊,赔笑脸说:“兄弟,你可别这么说,你可别这么说。你要真不来,我三顾茅庐,也得去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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