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伯庭笑眯眯地说:“媳妇,你愿意上俺工地上来,看见了么,大伙儿都这样欢迎你。”
69書吧
马广驹走嘴说:“要不是老余会看,小赵还来不了。哈哈!”
张翠花白了余生厚一眼,她赌咒说:“我说,眼睛怎么不瞎了。”
赵亚兰笑嘻嘻地接过话来说:“瞎了行吗?鱼肝油是明目的,养眼睛,我以后买一瓶鱼肝油送给余师傅,让余师傅吃了鱼肝油,眼睛更好使。”
“小赵!”马广驹打圆场,“那你也给我来一瓶鱼肝油,我吃了和老余一样,这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也别想在群众面前干坏事,老余对吧?”
余生厚手里举着一块露出鱼刺的炸带鱼,他正要咬一口,听见有人笑,愣了一下。
田英杰扭脸看见余生厚有点尴尬,他转了话题说:“春,你妹妹还是个小女孩,她在工地天天加班没怨言,你当大哥的,多挣了加班费,得给你妹妹花点。”
“给她买冰激凌吃了。”赵亚兰笑着说。
“你也沾光了。”新怿也笑着说。
田英杰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那不行!买冰激凌吃才花多少钱?新怿,我在工地没见你穿过裙子,让他给你买一身漂亮的连衣裙穿。”
马广驹凑趣地说:“新怿,你听经理的,咱还能白给他洗衣服?”他右手捏着半个肉包子指了指宋阳春,“他箱子里的存折上,存着娶媳妇的钱,让他拿出点来,给你花。”
老冒见马广驹光顾咧着嘴笑,伸手一指提醒他:“包子里的肉馅快掉了。”
“我吃我吃。”马广驹忙咬了一口包子,他鼓着腮帮子吃,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宋阳春、新怿。
宋阳春装出不舍得的样子问:“新怿,我是很不容易存了一点娶媳妇的钱,要是找个农村姑娘,还不一定够彩礼钱,你不让我给你花,耽误我娶媳妇吧?”
新怿笑嘻嘻地说:“看你这样不舍得,别耽误你娶媳妇,我不让你花。”
马广驹、老冒等人接着提到宋阳春该找对象了,田英杰插上一句:“春,喝你喜酒,快有指望了吧?”
宋阳春用小勺舀一口汤喝,随口说:“哪有这好事啊?我现在还是光棍想老婆,没指望。”
田英杰从饭盒里捏起一个包子,他正要咬一口,停在嘴边问:“我说兄弟,大上个星期,到现在有十一二天了吧,我那天在分公司开会,你给我打电话,非找我要两张体育馆的票,我问你,你和她去看没看?”
宋阳春摇了摇头,坦然地说:“我还没有那一个她,和谁去看?”
田英杰微一怔,他从新怿身前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宋阳春面前的桌沿说:“你给我打电话不是说,光棍儿想老婆,需要两张票了,怎么是还没有姑娘?如果没有姑娘,光棍儿想老婆,需要什么两张票?你想去看,一张票就够了。”
“新怿,票给你了,”宋阳春俏皮地用手指刮了一下脸,“你看,我怎么给领导交代?”
“那两张票给我了,我和同学去看的。”新怿说完,她双手捂住绯红的脸,羞答答的。
“春,你骗我?”
“一半骗,一半不骗。”宋阳春提到张翠花给他介绍的对象,问她那个姑娘是什么意思。张翠花说,两人一见面都愿意,可是没过几天,那个姑娘又变卦,她说和小宋谈对象不行,交朋友行。
宋阳春偷偷地给田英杰使了个眼色,田英杰会意地颔首一笑。
“姑娘这是对我想关上谈恋爱的门,没全关上,还给我留点门缝,让我从门缝往里看到一点希望,看我追女的,有没有劲儿,如果我有劲儿,能挤开门缝,可能才让我进去和她谈恋爱。现在,我是一个挤门缝的,还没有挤开门,所以,没有正式的女朋友。”
田英杰显然不愿让工地上的人知道,张翠花给宋阳春介绍的那个姑娘是他小姨子,他好像是对大家说:“兄弟,女的都这样,她愿意也不说出来。听我的,你追她,使劲挤门缝。”
余生厚吃完一块炸鱼,他舔了舔沾到手指上的油,插嘴说:“小宋,你说的这个姑娘,要是在里面插上门,你可不好挤开。”
赵亚兰显然是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她笑容满面地说:“插严实门,哪还有门缝?说女的留门缝,意思是……女的一看男的来挤门缝,她用肩膀在里面顶住门,说看两人谁的劲大吧。男的劲大,他使劲挤门缝,就挤开了门——追上了!哈哈!”
大家劳累了一天,夜里还要加班,坐在一起吃饭时开个玩笑或是拉几句家常,会让人感到轻松愉快。
“大哥,那你就开恩,明天晚上不让我加班,我去挤门缝?”
“兄弟,你俩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就你说的十一二天,快两个星期了。”
“我们抢工期,时间实在是太紧了。这样吧,明天傍晚你吃完饭,七点半就去,九点半回到工地。我不偏不向,给你们俩,一人一个小时,你们俩的时间加起来,能在一起两小时,够意思吧?”
“大哥,你给我们俩一人一个小时,加起来是两小时,可我来回路上,还需要将近一个小时,这算谁的?”
大家见田经理被宋阳春问住了,马广驹打趣他:“这真是,买的不如卖的精。”他说完,屋里一阵哄然大笑。
宋阳春刚摁响门铃,就见金玉荣拉开门,她劈脸一句:“你怎么有空来了?”
宋阳春不禁一愣,他低头用手在胸前揪起来被汗水浸湿的短袖衬衣,不吭声。金玉荣妈、金玉霞和苗苗,还有一个邻居大妈,她们都坐在金玉荣的卧室里看电视,看见宋阳春跟着金玉荣走到卧室门口,金玉荣妈起身,她伸手指另一间卧室说:“去那边坐吧。”
金玉荣刚才是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看电视,一听见门铃响就赶快站起来去开门,她因为自已被她们看见是迫不及待地出去开门,把小伙子领进来后,她倒不好意思和他单独在一起了。许是还为了掩饰两人一见面的失态,她说:“正好,进来一块儿看电视吧。”她挨着姐姐和苗苗坐到床沿上。宋阳春进去喊了大姨和嫂子,他坐到金玉荣刚才坐的椅子上。
金玉霞对妹妹说:“苗苗她爸,上个星期把铺盖卷儿带到工地去,他几天不回家,住在工地上。他们现在是忙,一个月也不歇一天班。”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金玉霞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带着女儿回家了。金玉荣妈和邻居大妈看完电视连续剧,她俩也离开了。金玉荣抻平被坐皱的床单,她一手按在床上,回头看见宋阳春脸朝插播广告的电视,走过去调换电视频道问:“你看电视?”
“不看。”
金玉荣刚关掉电视,宋阳春腾地站起来说:“我走了。”
金玉荣不禁一愣,她立即垂下眼睛,很自负的样子,接上一句:“慢一点。”她在卧室里,已经把出门送人的客套话提前说出来。宋阳春本来认为自已这样见到金玉荣有理由不高兴,可是一看她,是有理由比他更不高兴的样子,觉得两人这样较量了一个回合,他就认输了。她明知两人见了面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话,他不满意,临走还要让他承认:他嘴上说走,其实,心里不愿意马上离开她啊。
“我再坐十分钟。”宋阳春看着手表,“我对手表说,一秒、两秒,也慢一点吧。”
金玉荣释然于怀。她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盖楼,早一天晚一天,还至于天天晚上加班,星期天也不休息?”
宋阳春说:“工程抢工期,就是这样忙,昼夜施工。”
电信大楼工地正在打混凝土,钟有礼着急地在大门外等来了宋阳春。他说,田经理家里有病人,他和马质量检查员一起去了医院,八楼上还剩下支完模板的六棵柱子等着验收,打上混凝土。甲方的技术员在工地上值班,能随时叫他上楼去看,咱工地上没人负责,在工程验收报告上签字了。
宋阳春把自行车停放在屋门口,没顾上进屋,他急匆匆地走到甲方在工地的办公室门口,喊上在里面值班的甲方的男青年技术员,他顺便去工地办公室里戴上安全帽,就和甲方的男技术员、钟有礼一起乘电梯上到正在施工的八楼上。
他忙到十一点多,才从楼上下来,一屁股坐在沙子堆边上。他叫过来在附近推小车运料的一个民工,递给他鈅匙说:“帮个忙,我屋里的桌上有个牛皮纸封面的小本,你给我拿来。”
民工拿来后,他又把脱下来的短袖衬衣递给他说:“还不能说谢谢你,请再跑一趟,把我屋里搭在绳上的长袖衬衣拿来。”
宋阳春穿上有汗碱的长袖衬衣,借着院里明亮的灯光翻看小本。工地办公室每天早晚开两个碰头会,给一百二十多个施工人员合理安排活儿干,解决好施工环节是环环相扣的施工过程中随时出现的各种问题,落实每一天施工进度的要求、工程质量要求、安全生产措施等繁琐的诸多事项,小本上记满了上述工作内容。
他合上小本,头枕着胳膊,仰脸躺在沙子堆边上,刚闭上眼睛一想,一个流鼻血的民工和楼里黑咕隆咚的电梯间浮现在脑海里。当天下午,几个民工在楼上搬运钢顶柱,其中一个矮胖子和同伴闹着玩,他往前一跑,许是安全帽帽檐戴低了遮挡视线,或是跑起来没顾上看,脸迎面撞上脚手架离地将近一米五高的横杆,当的一声,这根长铁管竟被他撞得颤动起来。
他扔掉抱着的两根钢顶柱,双手捂住脸。宋阳春碰巧路过这里,他看见这个民工拿开手,鼻子、嘴巴上血糊糊的,他疼得龇牙咧嘴,揉鼻子。宋阳春当时忍不住说他:“安全帽保护头,不保护脸,看来还得给你发一个护脸罩,你脸上才安全。”
他想,工地上有这样毛手毛脚的民工,高层建筑工程施工,让人每天都要绷紧落实安全生产措施的这根弦,不能有丝毫松懈。傍晚,他从楼梯下楼,要检查楼里砌砖墙的进度,看见刚完成框架结构的七楼上电梯间的两个门,觉得那儿缺少点什么,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光线暗的电梯间里深不见底,才想起来要派工人及时封住门,防止有人掉下去。
如不封住门,当天晚上也不一定会有人掉下去。施工中存在的各种安全隐患,就怕万一。他曾经听老工人说,十几年前,有一个民工夏天在施工的大楼里睡觉,事后分析他可能是半夜里起来解手,把电梯间的门当成房间的门往里迈步,从六楼掉到一楼,人当场摔死了。
半夜十二点,八楼上那六棵柱子打完混凝土,楼上完成当天的施工进度,张翠花和一个女机械工都被各自的老公接走了。赵亚兰需要回家照顾孩子,晚上九点多,她提前下班走了。新怿加班过了十二点,她有时不回家,就睡在休息的屋里。宋阳春和楼上的最后几个施工人员从电梯里出来,他在楼前的路上走了十几步远,回头看见新怿锁上电梯没有回屋,她面朝大门方向站着不动,转身走回去问她:“想家了?”
“嗯。”新怿点了一下头。
“走,我送你回家。”
新怿过意不去,她边走边扭脸看了看并肩走的宋阳春。宋阳春伸手指着停放在自已屋门口的自行车,开玩笑地说:“你看,送女孩回家,我的自行车在门口等着,积极性挺高吧?”
“春,你真辛苦。”
“新怿,你一个女孩,在工地,最近天天晚上加班,工作也很辛苦,我送你回家,应该的。”
新怿赶快回屋搬出来自行车,她和宋阳春各骑上自行车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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