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荣这才恍然大悟:她这几天想见小伙子,他却不来找她,因此感觉到未婚大女格外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一点伤害,于是就在说话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下意识的心理,愿意对小伙子多说出几个他不愿听的不愿意,而这又完全违背了她的初衷。她解释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呢?”
“要是自已认识的,就能成。”
宋阳春自然知道,男女自已能认识是有缘分,介绍认识的是讲究男女双方条件般配,所以不管男女,对于终身大事来说,谁不想自已有个好缘分呢?
“谁不愿自已认识呢?”他刚说完,金玉荣却纠正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阳春听糊涂了,他扭脸盯着她问:“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金玉荣表面上竭力不露声色,但实际上她是很后悔自已事先拒绝介绍人,把话说死:你们说小伙子再好,我也不愿意。金玉荣作茧自缚的这句话成了压在她心头上的一种重负,使她不愿见到两个介绍人,现在只是一心想把她俩排除在外,自已仍和小伙子保持来往,等两人事成之后,再告诉她俩,是小伙子追她的结果。
宋阳春可不知道金玉荣是这么爱面子的女人,他对她这一用心良苦的做法一无所知,她也不好意思当面对他明说。介绍人介绍这两人认识本来是谈对象的,结果却变成女的左右为难,让男的误以为自已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只好问她:“你既然不愿意了,我以后,一个月来一次行吧?”
金玉荣一听,她的脸色唰地变白,却故作镇静,假装满不在乎地说:“太勤了,一个季度吧。”
“一个季度?下一次来,到国庆节了,时间也太长了。”宋阳春刚说完,他想不到,金玉荣立即抢嘴反驳:“作为礼节性的来访,一年十二次压缩成四次,又有什么不同?”
日光灯照亮的房间里,宋阳春坐在有木制床头的单人床上,金玉荣挨着写字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两人离着一米多远。宋阳春看见除了床对面的低柜上放着一台大屏幕彩电,房间里的桌椅和栗色的两扇门立柜,没有一件新家具。这里的女主人也穿着素雅的旧连衣裙,过膝一块还嫌短,又在裙子下摆接了一圈约十厘米长的旧布,看上去她像一个勤俭持家的家庭主妇。宋阳春着急出汗,金玉荣见他用手绢擦额头的汗,她迟疑了一下,起身去打开低柜旁的落地扇,让电扇对着宋阳春身后的墙上吹。
田苗苗穿着白色连衣裙走到门口,她没有进来,看了看房间里的两个大人。金玉荣妈走到门口,她吩咐外孙女去冰箱里拿两只雪糕,给叔叔一只。宋阳春起身喊了声“大姨”,金玉荣妈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她点头说:“孩子,你坐。”她看见外孙女拿来两只雪糕,回到自已的卧室里。田苗苗走进来,她递给宋阳春一只雪糕,问小姨,她说不吃。
“这是我姐姐的孩子,苗苗喊人。”
苗苗喊了声“叔叔”,宋阳春“嗯”了一声。他看见苗苗走进来,心里轻松多了。
“苗苗,我去过你家里。”
苗苗点头说:“嗯,我见过叔叔。你来我姥姥家,找我小姨?”
“是。我下次来,也愿意看见你。”
“叔叔,你和我小姨吵架了?”
“我们俩没吵架,为了一件事,讲价了。”
“讲价?”苗苗小大人的样子,她不明白地问。
宋阳春点一下头说:“对。我说以后,一个月来找你小姨一次,你小姨说太勤了,她让我一个季度来一次。苗苗,你说我以后,多长时间来一次好呢?”
苗苗仰起小脸,她看小姨脸上的表情。金玉荣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丝笑容。
“苗苗,叔叔会讲故事,你愿意听吗?”
“我愿意听。”
“我下个星期来,给你讲故事,你欢迎吗?”
“我欢迎。”苗苗轻轻拍着手说。
“金玉荣,我们俩别讲价了,苗苗欢迎我下个星期来。”宋阳春站起来,“苗苗,叔叔喜欢你,来,我举你一下。”苗苗抬起双臂,宋阳春把吃了一半的雪糕含在嘴里,弯腰叉住她的胳肢窝,举过头顶,她高兴地说:“我这么高……”
宋阳春放下苗苗,他坐回床沿上。苗苗高兴地吃了一口雪糕,她看了小姨一眼,天真地说:“叔叔,来找我小姨的,都是女的,没有男的。”
“苗苗,来找你小姨,要是有男的,我来,两个男的可能就打架了。”
金玉荣高兴地起身,她从宋阳春身前一把拽过来苗苗,把她揽进怀里坐下,亲昵地说:“苗苗,你真多嘴!”她说完,两个大人和孩子一块儿笑起来了。
宋阳春走后,院里人影幢幢的,不断有人喊:“上夜市了!”
院里成群结伙的人,陆续地涌向工地大门口。工地办公室的几个人在黑糊糊的院里没有找到余生厚,他们走出大门,看见余生厚在大门南边路灯照出来树影的人行道上走走停停,马广驹朝他说:“老余,逛夜市去!”
余生厚借着附近的路灯查看卸在围墙跟前的一摞摞楼板,他扭脸看一眼马广驹说:“我不去。我看一看楼板还缺什么型号的,赶快进。”
马广驹一瞥刚从他身边走过去的张翠花,逗弄余生厚说:“老余,翠花去,你不去啊?”
69書吧
余生厚又扭脸一看,张翠花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在大门北边的人行道上走出五六米远,许是想叫他们站住等他,马上扬起一只手,高兴地说:“翠花去,我去。”
马广驹快走了几步追上其他人,他笑嘻嘻地拍一拍张翠花的胳膊说:“翠花,你多有魅力啊!一提你,你看,老余就颠颠地从屁股后面撵来了。”
大家回头一看,有人朝从后面撵上来的余生厚笑了笑。人行道上亮起来的一长串电灯一眼望不到头,人数众多的男女小贩在摆地摊,卖衬衣、汗衫、背心、裤子、短裤、五颜六色的各种裙子、布料、被罩、床单、凉鞋、拖鞋、鞋垫、袜子、头饰、化妆品、小孩玩具、塑料制品等各种各样的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男女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夜市上的行人摩肩接踵,一片繁华景象的喧嚣声。因为晚上要开搅拌机,张翠花换了一件蓝色的男式旧制服上衣当工作服穿,她夹在几个男人中间走,无意中一瞥拴在两棵树之间的一根尼龙绳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女式衬衣和体恤衫,卖衣服的年轻女人马上热情地招揽生意说:“这个大姐,你看一看,”她双手拿起一件短袖花衬衣,“这穿在你身上,多好看啊,要一件吗?”
田英杰、马广驹和韩伯庭正走到这个卖衣服的女人摊子跟前,他们听见她说话都站住了。
“翠花,你穿着工作服逛街,这不像回事,快买一件好看的衬衣换上。”韩伯庭刚快嘴说完,卖衣服的年轻女人已经利索地从绳上摘下来挂在衣服撑子上的衬衣,她在张翠花身上比量着说:“大姐你看,这式样、颜色,都适合你这年龄穿。”
张翠花推开卖衣服的女人手拿的衬衣,她边走开边说:“不要不要。”
韩伯庭立即从卖衣服的女人手里接过来衬衣,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说:“翠花,这么好看的衬衣,你不穿谁穿?我给你掏钱买。”
张翠花走到几步以外,她见韩伯庭说完真把手伸进衬衣胸兜里掏钱,赶快走过去制止他说:“大韩,你别在这里闹!”
田英杰、马广驹闲逛,两人正想逗闷子,都怂恿韩伯庭掏钱给张翠花买,他也就真掏出钱来说:“翠花,我在街上给你当一会儿临时丈夫,假老公,掏钱买。”他假意地问卖衣服的女人,“多少钱?”
她回答:“五十。”
“你胡说什么?”张翠花拍一下韩伯庭手里拿着钱的胳膊说。
“我和人家讲价钱,你怎么揍我?”韩伯庭伸手指着张翠花,对卖衣服的女人说,“你看俺这媳妇,厉害吧?”
张翠花一把抓住韩伯庭的胳膊,她抡起拳头捶几下他的后背,捶得他拼命縮着脖子喊:“媳妇,你回家揍我,别在大街上揍。这让别人看见,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太丢人了!”
田英杰和马广驹哈哈大笑,看样子这两人随时都能凑趣儿,配合韩伯庭开玩笑。余生厚、崔明义走着走着,不见同行的那四个人,两人又往回走,看见卖衣服的女人摊子前围着人群,张翠花和韩伯庭在人群里打闹,都有点惊讶。田英杰眉开眼笑,他伸手指着打闹的一男一女,对卖衣服的女人说:“这两口子打完架,买你这件衣服。”
卖衣服的年轻女人犹豫地拿着衬衣,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有可能成为主顾的这一男一女。这当儿,余生厚微露不悦,他挤开围观的几个人,走到卖衣服的女人面前解释说:“他俩和我们都是同事,这是在一块儿胡闹,你别以为是真买,快招呼别人,做生意吧。”他朝田英杰、马广驹一挥手,“我们走吧,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田英杰嗔怪地瞪了余生厚一眼,他对卖衣服的女人说:“太贵了,你便宜点卖。”
马广驹凑到卖衣服的女人跟前,他装着仔细看一眼她手拿的衬衣说:“翠花穿上,一定好看。大韩,你不能白喊媳妇,给翠花买。”
工地的不少民工戴着安全帽围上来看,使卖衣服的女人摊子前围满了人,人声嘈杂中,间或响起自行车铃声,喊人让路的说话声。韩伯庭一看周围看热闹的人多更来劲,他从卖衣服的女人手里拿过来那件衬衣,笑嘻嘻地对众人说:“大学里有校花,工厂里有厂花,咱工地上,有工地花!”他双手把那件衬衣一下贴到张翠花的身上,“来,工地一枝花,你穿上这件漂亮的衬衣,回头率高。”
围观人群里一阵哄笑。张翠花也被韩伯庭谐谑的打趣逗笑了,她看了看花色和式样都挺好看的短袖衬衣说:“大韩,是你买,不是我买。”
韩伯庭与卖衣服的女人讨价还价,他花了三十块钱,把卖衣服的女人叠起来装进塑料袋里的那件短袖花衬衣扔给了张翠花。
“真买啊?”
“钱都交了,还能假吗?”韩伯庭伸手轻轻扯住张翠花双手抱着衬衣的袖子,他自鸣得意地拿眼瞟着站在旁边的田英杰、马广驹,“我们能让你这工地一枝花,穿着工作服逛大街吗?”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翌日中午,张翠花穿着昨晚买的那件湖绿色有荷花的短袖衬衣,她高兴地走进工地办公室里,递给韩伯庭三十块钱。韩伯庭坐在桌旁吃饭,好像是不愿让也在吃饭的田英杰、马广驹说他小气,连忙摆手,不肯收下。张翠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是你不要,我以后就不给你了。”
“我说不要,就真不要了。”韩伯庭见大家都看着他,又补上一句:“翠花,你别过意不去,以后给我点好处就行了。”他随口一说,还没有在女人的身上打主意。
“你想要什么好处?”张翠花问。
韩伯庭一看张翠花胸前将衬衣顶起来的那一对大奶子,下意识地想起本地人打扑克牌叫摸一把,便伸手比划摸她胸前的奶子说:“让我和打扑克牌一样,摸一把。”
张翠花听见几个男人哄然大笑,她有点害臊,刚想发作,不料坐在对面连椅上吃饭的余生厚突然站起来,他替她斥责韩伯庭说:“你跟翠花说话,就和别人不一样!”
韩伯庭惊讶地看着余生厚,他过了几秒钟才问:“老余,我和翠花开玩笑,你急什么?”
大家全不知所以地看着余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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