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青丘这别致的床上起来,虚弱地几乎不能独自走动半步。青丘的规矩,并不需要什么丫鬟侍奉,十三不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靠着墙壁慢得不能再慢地走向那一口窗棂。
那一日的心雪之大,让我自己都胆颤。我无比地渴望见到一缕阳光,每一个小动作都撕扯着我的全身疼痛。
我知道,那十万英灵,没能留住。
我的能力源于天地,又何来的力量推翻天地...真是可笑,不过是一个傻子,希望能帮他们...最终我靠在了窗台,青丘的空气真好,零碎的记忆告诉我,几千年前的青丘,跟现在完全没变。几缕温热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瞬间感觉自己像一块快要融化的冰...好暖的阳光啊...
“完完!”
已经很久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慌乱之中,我没有站稳脚,十三立马冲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有没有事?”
我虚弱地摇摇头,他又将我抱回床上。“我想晒晒太阳。”
“你现在太虚弱,不能立马晒到这样强的阳光,你若是冷,我抱着你就好。”
十三将被子从背后给我裹上,将我的双手拢住,哈气之后再搓搓。
“你已经在这躺了半月了,你手还是这样凉啊...”
随后,他又开始脱衣服,一层一层脱掉衣服,上半身就这样光着过来我面前,说:“正好我热。”
“诶,你做什么...”
“给你暖手啊,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初见时,我也是这样给你暖手的。”
他将我的手贴上他的腰间...
好暖和,他就如同一个热水池一般,我冷之时,他便为我捧上他最炙热的一瓢热水。
“诶,你...”
我不想让他这般赤裸上身,便将背后的被子往前扯一些,将他拢进来。
“不用,我热得很!”
“你别动,我现在浑身都疼,刚刚扯被子是费尽全身力才扯好的...”
于是他便以肉身贴着我,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和。
“他们,还是没有了...”
“我知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太过伤心...”
“不会的,救不成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那你还玩命一样地救他们!”
“我不会死。天地之善气不灭,我就一日不会死。即便是死,我也会救。”
我感受到十三轻抚着我的背,酥酥麻麻,让我多了几分困意,我接着说:“我是雪女,你也看到了?雪女嘛,爱多管闲事,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你那日为何将我一掌打晕?”
“那里有十万怨灵,起初我并不知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你在那里反倒碍事。”
“那你为何割血肉救我,而不告诉我?”
“因为那时候没想着和你和好,我怕别扭。”说了太多的话,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疼,我强撑着笑了笑,嘴唇干裂撕开,太阳穴更是疼。
“那你现在能跟我和好吗?”
“你有九重天的公主,还需要我吗...”
我明显感觉身前的人凝固住,好像呼吸都停顿了,没有打落在我的后颈。好疼啊,不是因为白十三而伤心,而是这切肤之痛……实在,太难以忍受。手上那三道疤更是疼,在所有的疼痛中,这样撕裂开的伤口,是疼中之疼。
雪女治愈世人,却难自愈。
“公子,贵客来了。”女人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再一次听见贵客二字,想必是楚水寒找来了。十三应允了下来,整理好衣装便准备出去,正走到屋门口,那女人又说:“贵客说,他要找的是路姑娘。”
“你将他带来就好。”我开口道。
十三并不知道我答允了楚水寒的婚约,更不知晓我是如何认识的楚水寒,也并不知道是谁将他与公主之事告知的我。那便这样吧,我们之间总是你瞒我瞒,算我还他的了。我瞧见那女子更凑近十三一些,至于他们主仆说了什么,我一点也没听清,只看到了十三略显尴尬的脸色。
我用法术换上了一身山水画泼墨样式的衣裳,与十三静坐。两人没有谁开口讲话,只要他愿意解释,我就愿意听。解释他怎么与康晚晴认识,解释他为何与公主订婚却不告知我,解释他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让我后知后觉!但他终究还是未曾开口。
楚水寒赶来了,瞧他面色慌张,也一定是赶了很远的路。
好一个帝王之相。
半月不见,他更像一位权势滔天的贵人了。紫色鎏金的长袍,让人一瞧便知道这人是泼天的富贵,我这才想起来,他以前也只是一位没人疼没人爱的穷困陈王。他如今也定是多少女子的闺中梦里人。
“小完!”
“小完?”十三愠怒地问,“你怎么叫得这般亲密?”
“白公子,我与水寒已定婚约,今年年底或是再过几月便会完婚。请帖会送来青丘府。”我开口叫着水寒,多么亲昵,想来也是对楚水寒的某一种冒犯,我本虚弱到不能多走一步,但仍是忍着千万根神经撕扯的疼痛走到了楚水寒身边,对他说:“我们走吧。”
若不是有楚水寒搀扶着,我定是走不到他的车架上。
“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会好一点?”
是啊,他是凡间的人,怎么会知道怎样医治我的伤?
嘴角的血渗出,随后一口血喷涌而出。青丘无鬼魂,不会有怨灵上门。楚水寒将我打横抱上了马车,他没有坐上位置,而是坐在了中间的空地,让我躺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我看见他的眼眶已经装不下他的眼泪,豌豆大的眼泪打落在我的衣裳,我在衣袖里摸出他送我的玉佩,交还于他的手上,“玉佩碎了。等我好了,我试着把它修好。”
“玉佩碎了没事,你不要有事啊!小完,你好好活着,小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我要怎么救你?”
“你放心,我不会死。送我回齐州李村。”
“好。去齐州!去齐州李村!”
“我刚刚叫你水寒,你不会,不会介意吧。”
69書吧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在楚水寒心中的分量,他后来告诉我,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迫害过他的女人。
“不会,你叫我水寒,小寒都好,都好。”楚水寒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额边的青筋暴起,睫毛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我只能看见他黑色的瞳孔。
“长岭的事已经办完了。多谢你,你肯定煞费苦心了。不过,与你完婚,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你应不应?”
“只要你活过来,我应,我都答应!”
“来日你登大宝,不可以被奸臣蒙蔽,不能以猜忌之心迫害忠臣,不可以!不可以再出现赴林军这般的事情!我要你在位之时,迩安远至,西赆南琛。你能不能做到?”
楚水寒将我抱得更紧。
而我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尽管我好像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为了雪女的天命伤筋动骨,每每伤难愈,心也更难自愈。我好像一个残缺的人。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白十三,谢谢你将我从那一端世界带回来。但我们终究是不适合待在一起,我们总在你瞒我瞒,谁也不愿意与对方共担未来。或许是相爱得太快了。也罢,我漫长的生命,即便没有爱情,也有太多的事要去做。祝你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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