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孤魂也还好,飘得可真快。”
“你最好别在这儿跟我说话,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这京城布局还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民情风俗变化得真大。看样子,他们生活得比我那时候好。只是不知道我那转世的父母妻儿过得如何…”王赤坐在我对面,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的环境,时不时地发出感慨。
我专门找了一处茶馆闲坐,街上人来人往,最是消息流通。我成日与王赤闲坐在茶馆,足足有十日的时间,不论刮风下雨,我们都会准时光临茶馆。今日已经是楚水寒说的半月期限,一大早,我们便以第一位客人的身份进入了茶馆。
“客官,嘿嘿,您又来了。您这旁边…”店老板一脸害怕地看着我。出于礼貌,我给王赤也倒了一杯茶,却忘了他根本喝不了,再加上我时不时跟王赤闲聊几句,估计把老板吓得够呛。
“咳!没事没事,那个…”我掏出了身上的钱袋,给了他一点碎银,问:“京城这两日有没有什么八卦传闻啊?”
“您不知道啊,前段时日,太子在朝前提起当年灵朝十万冤魂之事,其实啊,我们这些小百姓那段时日也在议论这事儿,据说他们都是被冤枉的!”店老板说得口干舌燥,“想必太子殿下也是体恤民情,才在皇帝陛下面前提起这事儿。说起更是灵异,太子殿下提起这事儿当天,下起了雪!文武百官便立刻感慨道:仲夏降雪,必有冤情;当时那是连皇帝陛下都潸然落泪的场景啊。这不,说是要为他们正名!”
“如何正名!”王赤热泪盈眶,沉冤得雪,不过如此。不过他听不见王赤的呼喊。
“如何正名?”
“如何正名不知道。你也知道,那朝上的事传进我们这些百姓的耳朵里,也得过上个十天半个月。”
“你留在此处,我一个时辰之后回来。”
我再次潜入了东宫,楚水寒在那张书案前处理政务。我十分突兀地叫他,他一抬头看我,满眼都是惊喜。他将面前的竹简递给我,仿佛已经等了我许久。
那竹简上写道:
灵朝十万赴林军拼死抵抗,灭于长岭,甚冤。允帝叹之,犒赏三军,以表惋惜。
“父皇应允我在许朝史书添上一笔,至于其他,也没法再做了。为表示对天下将士的怜惜,父皇还会犒赏三军,以赴林军之事聚拢军心。”
“好。”
我回复了一个字。
为何人帝会应允这书写史书之事,歌颂前朝之军,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一场仲夏之雪吗?不是。一场夏日里的雪,只会让他起疑。而真正让他应允的原因,必定是拉拢军心,歌颂前朝之军,以显帝家海量。
而楚水寒必定是花了很大的心思。除了他自己,想必还有权臣相劝。
“劳你多费苦心。”
这样的算计应当是正常的,甚至对于帝王来说,是正确的。而楚水寒,一定也是这样的人。
“那长岭之事算是处理好了吗?我们是不是该...”楚水寒低眉,甚至有一丝羞涩地对我说,而我脑子在飞速旋转...
不对!
我已经将王赤带出了长岭之地,他早说过,他们若是能直接转世投胎,便不会在意,哪怕臭名昭著...我救出了王赤,他便能直接去往忘川转世投胎,而他根本没有提及这事!以我之力便能解救一个冤魂,那又何必要来改这史书...
除非...
转世之事是假!
我从东宫离开,在原来这一家茶馆并未见到王赤的身影。可他能去哪儿呢!若是在京城之地撒下我的血,怕是不知要来多少阴魂,到时更是分辨不清!
他能去哪?!
军中,只能是军中。京城布局几乎没变,他唯一留念的怕只能是军中了。王赤原是灵朝的大将军,我便隐身潜入了大将军的营帐旁。
果然瞧见了他。
“还是被雪女找到啦!”王赤虽是一副壮年模样,可说话却像是老年人一般平和,“你看,大将军,多威风。”
“诶,听说灵朝那十万赴林军是冤死的,真是可惜啊...”
“是啊...啧啧...”一旁走过两位将士,“可惜了王赤将军,那可是一代名将,年纪轻轻就惨死...那十万赴林军也是英勇善战呐...”
王赤的眼神已经开始释然了,双眼含着泪,却迟迟不愿落下。
“雪女,我找不到我的父母妻儿,不知道他们转世去了哪里?我好想回家,好想他们...”王赤逐渐有了哭腔,我在一旁,并不知如何安慰。
若是没有去到那一端的世界,无父无母的雪女,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是路和给我一点我从未尝过的父爱。
日头很大,军营中的士兵被热得满头大汗,低着头来往,却不怎么开口说话。
我想,赴林军之事传得这么广,他们也害怕未来会有这样一日。士卒之命,往往由不得自己。
“你别在伤感了,换个地方,我得保你们的魂魄,否则你会灰飞烟灭的。”我强行带他回了长岭,只是刚回长岭之地,他便快要灰飞烟灭了。
“雪女,小的没见过神仙,所以不能说你是最有情有义的神仙...小的只能说,雪女,你是有情有义,不会弃我们凡人不顾的神仙...”
“你别说了!我要保你们的魂魄!”
我再次动用全身之力,此次布阵,怕是违反天命。那未好的伤口再次裂开来,血滴入了长岭的土地。
十万英灵再次齐齐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不能多见的画面...
“雪女为我们鸣冤了!灵朝没有叛军赴林!只有英勇善战的赴林军!”王赤大声地喊着。
随后一片哭喊声。
我想,他们上战场前,齐齐呐喊时也是这样的震撼人心。
“这是什么样的道理...这是什么样的道理!忠军亡灵啊!你还要毁他们的魂魄!”
“完完!”
在我奋进全力留住他们时,十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可我来不及,我来不及回答他。
心雪已经下了。
下得再大一点,再猛烈一些!
“雪女,你别再费力了,我们早已是怨魂,在长岭逗留了两千年,已经...已经得不到宽恕了...”
“完完,你快住手啊!你强行违背天道,你会死的!”
是什么样的道理,让好人惨死,还让他们逗留于长岭,想投胎而不能!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并没有啊!
鹅毛大雪,大到我再也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眼神!
“方死方生!方生方死!”
“留我英魂,恕我此生!”
这是我喊出的最后一句术语,我已觉虚弱,却始终在强撑。
你既然给了我这至纯至善之气,为何不让我战胜这些至冤至苦的道理...
69書吧
等我再次醒来,人已在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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