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完。
奉心大学数学系教授路和的女儿。十八岁那年,父亲拿着一个女人的照片,告诉我,那个女人是我的亲生母亲。听他说,名字叫,康晚晴。
我是父亲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不像那些孤儿一记事就想去寻找亲生父母,我从未真正地想去寻找过他们。对于自己的身世,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我是被院长在一个雪天从一杆路灯下捡回去的。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为何丢下我,更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父亲待我很好,路完之名便是寓意着,悲惨命运的完结,来日光明灿烂之路未完待续。
康晚晴。
真是个优雅的名字。
我问过父亲为何要在十八岁这一天给我看她的照片,既然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为何不早些告诉我。看着那张照片,我有非常多的疑问。但也止于此了,大多都没有开口发问。
父亲没有回答我,那双大手骨节分明,温柔却又有力量,将我额前的碎发压至耳后。如今的他已然老去,却依旧能从皱纹中窥见出他年轻时光鲜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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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他与康晚晴之间有什么故事。
他目光深沉不知如何形容,窗外大雪依旧,电视新闻里播放着国际数学家去世的消息,我并不知道他是在感慨自己已老去,还是在怀念这位与我长得十分相似的女人。
是的,与他生活多年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之间真的有些过去。
父亲没主动向我说,我便真的没有问。跟他相处多年,与他一样,成熟稳重,不喜多言。这么多年,我与他相处,其实并不太像普通的父女一般。
他常说,没想到我会这般懂事,就好像另一个老灵魂在陪伴他。他说得对,他的父母去得早,我跟他不过是两个被遗弃的人相互陪伴。
我将泡好的茶端给他。
“完完,我就快走了。对不起,你如此孤单的人生,大多是像了我...”父亲坐在缓慢摇动的椅子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我早跟他说过,不允许对我有任何愧疚之情。但我知道,没用。
我陪着他坐下,静看飞雪。
当时我的脑海里在回想些什么呢?其实不是回想。而是一些想象,想象他把我从雪天抱起来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想象他这么多年一个人把闺女抚养长大是什么样的滋味,想象他此刻垂垂老矣,心中该何等悲凉...
那个下午,窗外鹅毛大雪,周围安静得就只剩他的呼吸声,从缓慢有声,一直到彻底没有声音。
"妈妈,爸爸,我来找你们了。"有一些平静,再带有一点委屈,或许他当时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在迎接他。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样一个鹅毛大雪的下午,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与世长辞。我已许久没有哭泣,这或许是我流过最滚烫的眼泪。只不过再滚烫的眼泪也融不化这一场又一场的雪。
我恨极了雪。我讨厌我的名字,完、穷、尽,都不是什么好寓意。
葬礼上有很多人来送他,路和教授人如其名,为人和善,来的人就算是连我见都没见过的人也能对我说出一些故事。
他在哪天帮了一个学生付了三千的医药费,又在哪天将谁推荐去了某某大学......直到有一个女人,衣着大气低调,带着珍珠耳饰,走到我面前。
“完完。”
我不认识她。
“完完...”
那双眼睛晶莹剔透,皮肤光滑细致...我礼貌性地向她回礼,并在脑海中疯狂搜寻这张脸。
“你是...康晚晴?!”不对,她应该早就老态龙钟了,怎么还如此年轻!我下意识地往后退,拉着我的男朋友成新往后退,我就快要站不住脚跟。
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不对......父亲说的一定是真的,看着这一张跟我如此相似的脸,世界上应当再也找不出这样的脸了。名字,样貌加起来,足以说明,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可她为何如此年轻...
只感觉脑袋里如同天旋地转,我晕过去了,瞧见这阴暗的天,还恍惚听见了吵闹的声音。说什么,"路完晕倒了,她应该是太伤心了!快把她背过去!"
而那个女人的那张脸,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仿佛历经世间万事,又仿佛初次降临人间,她很美,真的,我想我大概没继承到她十分之一的容颜。
"完完,完完,"我又听见那个女人在叫我。
我被吓得浑身冷汗,也是在一个雪天,黑夜、森林,没有一盏灯,我不确定她在哪里,只听见她在呼唤我。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我小声而又急促地喊,那几乎不是在向人求救了,而是在向神。我低着头,紧闭着眼,紧紧地皱着眉头,眼泪一颗一颗干脆利落地掉落在围巾上。
大火!紧接着是一场火,烧掉了我的房子。我紧接着尖叫,那是路和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房子里每处每景都应该是我今后走在人生路上唯一的精神寄托。
火光之大,照得我双眼生疼。我想我大概是疯了,一路狂奔向它,放生哭泣。火光和飞雪一同打落在我的脸上。
在这暴雪的火夜中,我不知道是这雪还是这光才是救赎。对,或许它们都不是。这便是苍天待我之道。在一声巨响之后,我消失于大火中...
"啊!"一声尖叫伴随玻璃杯破碎在地的声音,我醒了。满额头的冷汗,还有惊魂未定的噩梦。
我回到家里了,待在我身边的人是大舅妈。
"你醒啦?"眼前的这位舅妈,并非是我的什么亲人,她家跟我爸隔着好几代,只是称一声亲,三天两头找到我爸头上来,不是她家女儿读书要我爸帮忙,就是她家大儿子娶媳妇儿要找我爸借钱,但却从来没还过,"可怜的孩子,怎么这样可怜呀,我那弟弟更是命苦,你说比我们还小几岁,怎么就走得这样快.."
"大舅妈,"我开口打断她的声音,"刚外面是什么声音,是谁把玻璃杯打碎了还是?"
"等表姐醒了,我就去求她,从小到大,我有什么是没有要来的,她这个被收养进来的人,难不成真当自己是自家人了?"这是门外从客厅传来的声音,是我那个叫何迅的表妹。
大舅妈的脸上写满了尴尬,我都看在眼里,却听见她下一秒说到:"迅迅真是不懂事!明知道你在休息,还在外面大吵大闹。"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大概没有什么好事了,掀开被子,我打算起身,大舅妈亲手上来搀扶我,我连连拒绝,说:"大舅妈,您别这样,我自己可以。我就去看一看,表妹到底是因为什么在大吵大闹。你说她这么大个人了,您和舅舅平时也教得好,肯定不会随意大吵大闹的。"
我和父亲都不喜多言,可在很多场景只下,我们往往不得不多言。
这一栋旧别墅,是路和最值钱的身家,但它也确实老了,我虚弱地打开房门,眼睑的一幕却吓了我一跳。
何迅表妹和成新一起跪在我舅舅面前。我面露温和之色,不懂到底是什么事,却知道一定是不好的事情,强装着一切都能解决的样子,笑着问:"表妹,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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