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人伊然渐渐走远了,他背对着下奴屋,一径摇头叹息自语,刻意忽略身后这震撼心灵的歌声,而感觉自已急促的呼吸像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袭來。
伊然站在桥边凌乱的思索着,心里不断挣扎,口中犹骂自已无能,不能与奴隶们一起抗议。
渐渐的心里正义的声音低下去了,心跳之声也再不能闻。
他脚步急匆匆回到卧房,周遭一切依旧无法平静如旧,依然是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我缓缓转身,似乎奴隶们双目含有愤怒暴出,瞳孔散大,嘴唇微张,手指蜷曲向天,似在申诉自已满心不甘。
冷静下来,重新梳洗更衣,沉重的呼吸一下,走出卧房径直来到青锦的锦绣园院落大门前,手里多了一盘刚刚做好的素点心。
恭敬的对守门家奴道:
“今日是圣灵始祖仙灵下凡之日,小姐需要吃一些素点头表示诚意。”
守门家奴欣然点头,接过点心回身走了。伊然漠然片刻,看着守门家奴身影消失以后方离开,直接又去了大姬孺所居住的“凝心堂”。
晚霞漫天,后花园石座下面的烛火若隐若现,夜景曼曼,比往日更加炫丽多姿。
下奴院的奴隶依旧在吟唱着,穿插着妺喜那灵透的声音极具魅惑力。
中奴院落的那些奴隶们已经全部走出来冲着这边张望着。
阿盆听出来是阿丑的声音,流着泪跟着吟唱起慢慢的,所有的奴隶都加入其中,就像一种暗号,对歌一样的此起彼伏散播开来。
乌鸦受到惊吓,呱呱的飞起来拍着翅膀又蹲在树上盯着这些人群,夜色蒙蒙,一片霞光被乌云压下来似乎有一场暴雨等待着他们。
伊然躺在自已的卧房里面,辗转反侧着,听到吟唱声音从湖对岸传来,他坐了起来,胸口起伏着。倾听半晌腾的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湖边上,肥遗管家正默默站在那里遥望对岸,他出现难得的落寞。
二人谁也没打扰谁,只是这样默默凝望着对岸。
前院客卧里天乙公子也隐隐听见着忽远忽近的吟唱声音,眉峰轻轻蹙起,淡然道:
“沉木,你听见了吗?”
沉木在主人的外间的榻上面昏昏欲睡着,听见主人喊他,急忙翻身起来,“公子什么?奴什么都听不见那!”
天乙凝神望着沉木,目光中皆是复杂神情,并没有回答解释什么,继续凝神倾听。
穿上外衫,信步绕过花园轻轻走出去,就在湖水另外一边看见有俩个暗影,距离尚远,看不清是谁,但是却能知道亦是被这吟唱声吸引出来的,根据距离方位判断是家奴居住的场所。跟主人们的卧房还相隔一个花园和一条巷子的距离。
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吟唱丝丝入耳,“这是对岸有人吟唱,定是那些奴隶们。”
沉木也是家奴却一直体会不到低贱奴的处境。他给公子披了一件披风打着哈欠。
夜风徐徐,花园里面丁香在夜色下争相绽放着,就像要飘过对岸跟歌缠绕在一起一样。
“我记得去年两府祭祖的时候,有一对奴隶母子不知道怎么样啦。”
“小奴明日去打探一下肥遗管家就知道了。怎么?公子就是想易货回咱们府里吗?”
天乙思考半晌,“找机会吧。再看看……”
“您一句话,就救了一对母子的命,能让您看上的奴隶也是大运之人。”
“其实我一直寻找一个……”
天乙脑海中浮现几年之前,父亲深夜送走的孩童,却无人知晓他在哪里。有莘侯府侯爷以及全府上下不曾提起过这个孩子。
难道是奴隶吗?天乙想到这里又否定了。父亲大人怎么会神秘送给侯爷奴隶那!还是自已未曾发现而已。
沉木又打着哈欠,无意的唠叨一句,“您在咱们府里那是威仪十足的,在这里……谁让人家又是驸马爷,又是夏后义弟那?尊贵无法言喻那!”
“夏后义弟?”
天乙马上反应过来,拍一拍沉木,“对,有可能,侯爷的胞弟的儿子,易布公子,虽然我未曾见过,可是都城里面可谓是人人皆知的俊俏的公子。赛过扶余侯爷以及其驸马爷祖父那。”
这府邸里面住着夏后亲姑姑的女儿青锦,夏后的义弟也是贺兰帝妃的养子,身份贵重自不必说,最有口皆碑的就是易布公子超群才华和俊朗的容颜。也是一位令天下的才子逊色的男儿。
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花卉绿植云雾繁星还有那一群群萤火虫群飞过来,围绕着妺喜飞舞瞬间出现灵异美轮美奂。
沉木指着湖泊对岸:“公子你看……那是什么?好漂亮……难不成是神仙下凡了……”
天乙顺着沉木指着方向看去,一团云雾一样的光亮凝聚在一起飘忽不定的忽明忽暗,飞舞在上空又淅淅沥沥的飘落。
隐约间能看见高耸云涧的树木高大的墙体。
“我不懂天道观景,可是这难得一见的奇幻,真的是妙哉,必是有缘故的,且看近几日府里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肥遗一夜难以安睡,活活烧死一个年轻的女娃娃,这件事他未曾亲身经历过,可是若水小姐逼的紧,如果这事要是办不好,自已恐怕也性命难保。三姬孺精明智慧弄死一个奴隶还不是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全部的奴隶今日竟然拒绝吃饭。坐着狠狠的看着他。
肥遗倒吸了一口气,带着略紧张的无底气的语气,
“你们这是全体自尽吗?很容易饿死的,没有人理会你们的死。”
尽管他煞费苦心,说了半晌奴隶们今日就是闭着眼睛看都不看那些食物。
作为一个管家如果出现奴隶集体抗议的重大事故,主人会惩罚他这个奴隶头目的。
“给我换几桶肉来……”
肥遗不得不使出杀手锏,看看这些奴隶几年品尝不到荤腥,能不能抗得住这些诱惑。
肥遗离开以后,看守门的奴隶依旧躲避的远远的,坐着打盹。
有短暂的挣扎和坚持,最终还是有人坚持不住了。
阿虎站起来,他眼睛冒着蓝光,直挺挺的站起来,走向肉桶。他刚要伸出手去拿肉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有人用石头狠狠敲了他的头颅一下。顿时鲜血直流。
阿虎摇晃着爬起来拼命抓起来一块肉,狠狠咬了几口,吞咽下去。他回身看去,是女奴阿盆拿着石头眼里冒火。
又是狠狠的一下拍来,阿虎嘴巴里面的肉还没有吞下去,就瞪着眼睛倒下去了。
他望着天空,努力的把嘴里肉咽下去,微笑着看着云彩,几滴泪水落下来,“阿娘……我终于可以看见你了……”阿虎被一向柔弱的女奴用石头敲死了。
阿盘拿着石头狠狠盯着大家,却一脸泪水,她没有想过故意砸死一条人命,只是她不想这样被命运折磨,被自已的懦弱屈服。
发疯一样的喊道:“你们谁想吃肉……去呀……去……”
她发疯的样子,眼睛血红,惊呆了所有的奴隶,那几个站起来想去抓肉的男奴犹豫的看着阿盘疯狂的眼睛,顿时蹲下去了。
阿盆发疯一样的拿着石头狠狠砸那些肉桶,歇斯底里,嘶吼着宣泄着自已对命运的抗议。
阿盘砸完肉桶,感觉浑身无力,瑟瑟发抖中,她跪在阿虎面前,似是悔恨,似是痛快,还有一丝解脱一样的无声的哭泣着。
轻轻的把阿虎的眼睛合上,瘫软无力的跪下来对着大家磕头道:
“我们不能惧怕,这是女桑嬷嬷的暗号,我能够听得懂,他们正在集体抗议,这也许是一场机会,虽然我们不懂是什么机会,怎么也不能失去。阿虎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每当深夜都会疼痛难忍,生不如死,他已经命不久矣。如今也是解脱了。”
终于几个男奴醒悟过来,把阿虎藏好,暂时放到角落里面,大家依旧陪着阿虎静坐。
夕阳暮色下,倦鸟归林,红河影重,那种血色的苍茫之感,仿佛重重压迫在人的心口。
69書吧
下奴这边女桑领着大家一直静坐中,不管是肉还是威胁都无法让他们睁开眼睛。
肥遗看了一眼这些奴隶的状态,无奈的说,“把食物拿走,饿他们几天,饿死几个就好了。”
于是俩个院落奴隶们眼巴巴的看着那些食物被拿走。
妺喜躲在草棚里面,一直是血液沸腾的,她看着这么多人真的宁死不屈,救她一命,小小女孩没有眼泪了。
她不由自主的蹲下凝视这些依旧陌生的面孔,这些脏兮兮,丑陋的脸,悲壮不气馁的气势。
“为什么?你们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妺喜无法相信这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奴隶。仅仅相处不到一个月的人。
女桑睁开眼睛,隐藏黑纱后面的面孔颤颤巍巍。肩膀仿佛承载头颅的负重一样的娇小。
“孩子,我们也是为了自已,宁可死去也不能放弃抵抗,我们要提出条件。改善饭食,合并奴隶处所不分下奴和中奴,而且禁止滥杀无辜,我们要求他们放你回家。”
妺喜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拥抱着女桑阿娘泣不成声。
“阿娘,我要跟你一起,我父亲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我要带着你们回我的府里去。”
她发疯一样跳起来使劲拍着门喊:“你们放我出去,我要给我的父亲写信,我要出去……你们这些混蛋,我出去一定踢死你们……”
门外守门的奴隶听不见她喊的什么,习以为常的坐那里发呆。也许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顿饭就能感觉幸福的事。
妹喜凄惨的喊声和哭声传到了隔壁,阿盘开始吟唱起来女桑那首歌曲。
歌声让妺喜渐渐停止哭泣,她坐下来呆呆的看着奴隶们也都加入吟唱中。
妺喜感觉到从来没有的悲锵,屈辱感和憋闷感需要发泄出来。
“啊……啊……”
她对着天空开始发出狮子一般的嘶吼。声音传播开来飘到对岸。
巧月望日的夜,因日子可以选择的素简的衣衫单薄得有些禁不住夜来的风。
忽然想起,今日便是传说中的鬼节呵,连晚风也是阴森的,带着些许戾气和悲怨。大姬孺的神色有些凄凉,凄凉之外却是有隐隐约约的轻松之意,她的声音在呜咽的风中听来有些不太真切:
“你们几个听一听,对面是什么声音?喊肥遗过来说一说,今天的日子特殊,难不成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引起的吗?”
花园里,几位姬孺正在简单的祭拜月亮,听见喊声隐隐约约吟唱声音感觉浑身发冷。
肥遗刚刚从湖边对岸回来片刻,就得到家奴告知,说大姬孺找他问话,紧张的到了花园中。
三姬孺陪着大姬孺祭拜中,冷冷的扫了肥遗一眼。
肥遗只能是隐藏一部分实话,又仿佛说了实话。
“回禀大姬孺,今日是鬼节,下奴里有罪奴需要执行惩罚的,他们正在给他送行那。这个阿丑女奴是克星一枚,对府里的贵人不利,尤其是对小姐不利,老奴我决定以火刑罚之。”
“火刑?你的意思是烧死那个罪奴?克星?”
“是的,大姬孺,这也是为了保护各位主人的健康。阿丑虽然刚刚进来命硬的很,不能留下,否则后患无穷的。”
“你先去吧,等晚一些我再找你问话。”
肥遗飞快瞄了三姬孺一眼,快递退下去了。
祭拜完毕,几个姬孺各自回自已院落去了,大姬孺脚步稳重来到侯爷的书房,可却被家奴拦阻住了。
“大姬孺赎罪,侯爷正在跟夏宫来的卜师叙话,吩咐奴任何人不能打扰。”
稳重端庄的贵妇人微微点头,“好吧,等侯爷容空你言语我一声,有家事通禀。”
侯爷贴身家奴忙弯腰允准,目送姬孺离开书房。
今日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原来是若水小姐搞的鬼,重金请来一位宫里的占卜师跟父亲暗示家里有妖奴破坏风水。如果不铲除此妖奴,恐家族早厄运缠身,会发生大大的动荡。
侯爷毕恭毕敬的送走宫里来人又重赏了他,暗示身边家奴跟踪此人。
大姬孺本想跟侯爷汇报她听听见对岸的嘶喊声,后来一想家奴们受罚的时候惨叫也是正常的。
她独自驻足良久,吩咐身边家奴道:你去告诉肥遗,火刑这个事延后几天吧。这几天不合适杀生。明日是大公子的生辰,三日以后就随意。”
肥遗的语气中颇有激动之意,如释重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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