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尹和阿果见阿丑姑娘情绪又开始低落,也都沉默下来。小哥俩回到自已外间木榻上面,各自想着心事。
此时天色已经向晚,斑驳的夕阳光辉从杂草疏缝的镂空中漏进来,满屋皆是晕红的光影片片。
风吹过高墙下的树林,叶子便会有簌簌的轻响,像檐间下着淅淅的小雨一般。
妺喜想起来自已曾经妒忌羡慕姐妹们的绫罗绸缎。自已曾经为了没有华贵的家具卧房而怨憎父亲的吝啬;自已曾经因为一日三餐中没有喜爱的食物懊恼;想起来嗷嗷和成河大叔他们对自已百依百顺,呵护如宝。
本来怨天尤人的日子如今是那么的令人思念,眼前这些人的日子每一时每一刻都让妺喜心脏堵塞的无法呼吸一样。
看着女桑依旧忙碌的整理一些野菜和干草,那些平日里百姓都不乐见的杂草,她视如珍宝一样的收藏,捋顺分类。
妺喜目光良久滞留在女桑的面庞上,梦幻中,仿佛自已出生就是一个奴隶,而有施国的那一段岁月是前世一般。心里一酸问道:
“阿娘,我成为阿丑也是命运吗?”
女桑站起来,擦擦手,轻轻坐下来,托起妺喜的脸庞,认真的看了半晌,默默摇头。
“你这不是命运,你这是灾难,孩子,谢谢你让我遇见你,感谢上天,能够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姑娘目光倏地一跳,轻轻摇头。她那样脆弱无力,摇头时有碎发散落如秋草寒烟凄迷,唇角的一缕微笑却脆弱薄怒。
“感谢我成为阿丑吗?这有什么感谢的那?”
阿娘嘴角无声无息地牵动弧度,柔和道:
“孩子,这是天意,也许只要走这一遭,老天爷才能放过我们,一起杀出重围。我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她的话说得极温和,妺喜反握着阿娘的手,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似什么都被掏空了,只想抓着点什么实在的东西。
今年妺喜十五岁,如花朵一般娇嫩柔软的年纪。入宫侍奉,逃离夏宫成为奴隶,遇上女桑母子,难道真的天意吗?眼前这个女人温柔的总想哭泣。从来没有的柔弱感一波一波浮上心头。
终于睡着了,犹如一只受惊吓的猫咪,蜷缩着身体,抓着阿娘的手,脸上泪痕还未干。
69書吧
夜凉如水漫上肌肤,女桑迎风沉默着,阿尹和阿果已经熟睡了。
视线混沌中,仿佛看见一簇簇粉红烂漫的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仿佛还是在圣灵岛的日子,在窗口望出去,风吹过乱红缤纷,漫天漫地都是笼着金灿灿月光的飞花如雨。
…………
若水把妺喜变成阿丑以后一直没跟父母透露,因为父亲大人为人正直,虽然懂得处世之道,一直仕途恒通家族屹立不倒,但是父亲大人绝对不会做这种违反人伦的事。
尤其是父亲知道这是夏后喜爱之人,香米妃孺的要紧的人一定会款待赔罪送回夏宫的。那么最安全不是让她当奴隶,而是让她永远消失。
小小的若水第一次动了杀机。她十几日以来神思恍惚,精神困倦,母亲以为她病了没想到女儿的心事竟然是想让一个女孩死去。
天未亮若水已起来,静静坐于窗台前,神色宁和而安静。
奉旨前来问话的正是管家肥遗,他一见小姐表情严肃,颤巍巍道:“小姐您吩咐老奴什么事?”
“那个阿丑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我以为她已经饿死或者吓死了那!”
管家肥遗肃立在若水小姐面前,不明白小姐今日为何打探一个奴隶的事。每天都会有新奴进来也会有病奴死去。他不记得谁是阿丑,怎么来的。
看着若水小姐满有兴趣的询问奴隶阿丑,低着头不敢直视若水小姐的眼睛,恭敬的回答。
“容老奴看看去,这几日死去的奴隶中有没有叫阿丑的。”
若水小姐端坐上面,双手轻抚膝盖,早就练就的一副皇家威仪。
“母亲大人说,这个阿丑命硬,自带煞气,与我的生辰八字冲了。不能让她活下去。”
肥遗心想既然是冲了主人,为何还要买回来呢?第一次听说一个最低贱的奴隶也能宠主人的。这里面一定有更深的原因。
“回小姐的话,既然这样,年轻的奴隶可以去交换变卖,如果是硬打死,只能找理由……”
“打死一个奴隶还需要理由吗?”
眉心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怅然,她挥一挥手,示意肥遗起來,“最近母亲与我身体不舒服,是家奴命硬之人克的,。”
若水一时情急忘了分寸,声音也不觉得提高几分。她突然感觉自已失态,忙缓和语气。
“莫怪我心狠,其实我也不想杀生,可是祭司说了,这女奴克人如鬼只能烧死送回上天去,卖给谁都是克人的。她自带鬼气,不可留在人间了。”
肥遗管家弯腰低头,“遵命小姐,我这就去办。”
管家走后,若水得意自已的聪明才智,想铲除一个女奴就是几句话的事,让她成为一个鬼就是这么简单。
若水的面色阴冷如暗夜,她盈然起身笑容带着冰冷寒气。
“我也不想这样害你,谁让你诱惑君王,影响我的地位那!你一个女奴出身,莫怪本姑娘无情了。”
若水破天荒的第一次去祠堂跪拜,静坐,她为了自已的这个心思感觉不安。
肥遗管家急匆匆的往湖后院走去,不小心撞了庖人伊然一下。
庖人微奴调侃道:
“怎地?开始横冲直撞了?看我不顺眼?小心我给你饭食下点东西。”
他不高兴的怼了一句肥遗,然后满不在乎的想离开。
平日肥遗甚少跟庖人聊天家话,今日突然冒出来一句:
“若水小姐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吩咐我烧死一个女奴阿丑,刚刚买回来十几日的这女奴真的是……”
肥遗没等说完,摇头叹气走开了。伊然眉头一皱,跟着他一起去了后院,拉着肥遗的胳膊。
“阿丑病了还是犯罪了?”
“没有!”
“那活活烧死?”
“说是阿丑鬼克人,要活活烧死,这是主人命令呀。”
“咱们府里可没有这种先例,饿七天也是罪奴的最大惩罚,活活烧死?你不怕阿丑鬼魂找你呀?”
伊然很少与肥遗争辩,他一直不受奴隶规划控制的人,很少管这种闲事。
肥遗垂头丧气:“你以为我愿意吗?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不如跟侯爷禀告一下定夺。”
“得罪了若水和三姬孺下一个死的就是我肥遗了。”
伊然也理解,当上管家实属不不易,看着非遗那只受伤的手,就是为了救侯爷一命,而失去了几根手指,而侯爷为了回报他,直接从奴隶提升管家了。
虽然肥遗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却稳稳当当的逃出地狱,成为具有人的尊严的上奴。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阿丑毁了自已地位那。
肥遗与伊然一起到了下奴屋里,看着阿丑胆怯又勇敢的眼神,看着女桑和阿尹阿果等那种紧张担忧的表情,就知道这不是个普通姑娘。
肥遗语气平和,好奇的寻找着奴隶中的女孩。
“阿丑,你过来,我看看你!”
阿尹首先反应强烈,目光中有一种震慑他人的傲气,他下意识挡住妺喜。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阿丑女奴而已,新来的很懂事。”
肥遗并没有被阿尹的气势吓住,习惯性的骂骂咧咧。
“滚蛋,我没问你,阿丑过来。”
阿尹一把抓住“阿丑”,“别去,一定不是好事。”他拦住妺喜的身体,恶狠狠看着肥遗。
厚卷嘴巴开始骂人,拿起来鞭子甩了一下,却被阿果一把拉住,冷冷的看着他。
“哎呀!这几个月没修理你,你无法无天是吧。”
管家刚要发火,女桑扑通跪下了。
“管家大人,阿丑没有任何错,她真的很乖很能干,阿尹跪下赔礼。”
阿尹跟阿果还有那些下奴全部跪下了。
“管家大人饶了阿丑吧!”
伊然在旁边一直观察着这个阿丑,细细看着她有什么与众不同,却发现刻意弄脏弄乱的姑娘竟然隐藏着极致的美丽,难怪若水小姐想置于死地。
伊然慢悠悠开口询问,端正的五官一脸诧异,目光中似乎有别样的发现。
“你是若水小姐买回来的?”
妺喜已经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并不畏惧,推开阿尹和阿果挤出去,对着陌生男人喊。
“我是她骗回来的……我还想找她算账呢,骗子……我不会饶了她的,我要找他理论去。”
女桑站起来啪的打了一下妺喜的屁股,“胡说快跪下赔罪。”
“我不……为什么赔罪?你们快去找那个若水骗子,为什么骗我来这里?我不是奴隶,我是有施国侯爷的千金小姐,我的父亲是侯爷。”
妺喜终于逼迫的发怒起来开始第一次说出来自已的身份。肥遗和伊然一愣,女桑和阿尹也瞪大眼睛看着她,感觉妺喜真的没有说谎。
空气进入让人窒息的白热化,肥遗管家严肃看着她。
女桑的脸色在刹那变得雪白,沉默着抬头愕然看着妺喜,明晃晃的日影投在她左侧脸颊上愈见肌肤的透亮,如白瓷一般,几绺柔柔的碎发从面纱的底下垂落下来被冷汗腻在脖颈中,脖颈上面上一串温润厚重骨骼串发出诡异的光泽。
肥遗一怔,观察众人对这阿丑的态度,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态度强硬的喊。
“胡说八道,我奉命铲除妖怪烧死克人的鬼,你好好吃一顿吧。等着归天。”
肥遗说完就走了,头也不回。
女桑瘫软的坐在地上,看着妺喜那张气红的面孔,还在大喊着要找若水理论去。
深深地吸气,心中凄凉带着深重的委屈和惊怒,却另有一种怆然的明澈:“奴隶主家本是如此,又何必祈求于他们,谁敢动我的孩子们,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她转头,牢牢看住妺喜的眼睛,心头迸发出一丝犀利的狠意。
阿尹与阿果从未见过阿娘如此震怒的神情,仿佛有无数雷电在她的情绪中爆发,厉声唤过他们道:
“我们要以命搏命,不会允许阿丑就这么死去,就算天意也不行。”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夜色似心底的哀凉,无知无觉层层迫上心翼。
绵绵轻薄的月光下枝影寂寥,似淡淡的烙印浮在妺喜白净的小脸上,她似是不解自已即将失去生命危机,却被阿娘的表情震惊。
有清淡的风从容吹过,破旧的窗轻轻扑棱,发出沉闷绵长的声音,偶尔有被风吹下的落叶,轻轻拂于乌沉沉的破木案几上,那样轻绵的沙沙声声,却似击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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