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侯府巷的夜极静,夜色蔓延,高墙边低矮的石座下的烛火,照的庭院路的石子泛起隐隐的光泽。
一轮满月挂在天际。爽风带着腻腻的春香袅袅而来,把这个美好的夜晚吹出一丝惆怅来。
商族*侯爷主癸在书房端坐眉目紧蹙。堂内白烟如雾似大把的宁神香细细飘散。
不惑之年的主癸依旧是风姿俊逸身材挺拔。他挽髻金冠披发,黄色簪缨*系着一根金簪。
一身暗黄的七衮华裾*搭配酱紫色的云靴。一双因为焦躁时而揉搓的双手泄露他心里的焦灼。
这位商族始祖子契*的十四代孙未能抢先霸权天下,总有一股压抑的愁闷憋在腹内,且不能过于释放。
本来都是平起平坐的割据一方的诸侯国,却杀出一个横扫列国的霸权大夏,征服一个又一个的方国和古老的东夷族各部落。
最尊贵的夏族后裔直系血亲的姒姓的十二贵族*部落也日渐强大。
主癸刚刚从府邸后面的丘山阏伯台*下来,心绪一直不宁。
凝视着墙壁上面巨大的帝喾始祖吸凤图,仿佛耳边羌笛悠悠,神鸟飞旋一般。
商族的师祖帝喾*是大夏国始祖颛顼*的子侄,血脉相承,同宗同源。
69書吧
帝喾始祖后来继承东夷族部落联盟的首领,因此商族后裔一直跟东夷族部落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翠绿堂里疏疏朗朗,只摆着几件金柚木家什,除了竹简还是竹简,墙上悬挂着各色名剑兵刃。生出一丝漫然的孤寂,当真是一点女人的痕迹也没有。
人人都说他顽冥不化,对于女人的柔情恍若未闻,谁能知晓那一瞬间的回眸,一夜的厮守,就注定今后的女子明艳柔美都是泛泛之辈。
书案上面放了一副鹿的膝骨,打磨的油光蹭亮,发出暗哑的色泽。旁边是一个黄铜盖碗里面盛半碗粟米。
粟米里面刚刚燃烧完的香落到粟米上面,形成一幅图一样的暗迹。鹿骨*微微出现裂缝。他心头有茫然未可知的恐惧袭来,只是茫茫然说不出来。
“不好,恶卜,看来有施国今夜大凶。”
主癸思索间突见门口的小家奴一脸惊恐的跪地禀告。
“侯爷,黑耀他们从有施国回来了,受伤严重,只救回布吉侯爷一个人,其他全部都……您去看看吧。”
侯爷听见院落有凌乱的脚步声就推门而出疾步直奔后花园。一阵寒风乍起,几只乌鸦忍着暗哑的呜咽悄无声息的飞过。
身负刀伤的黑衣家奴看见侯爷全部下跪,惭愧至极。
家奴头目黑耀肩膀上扛着一个昏厥的伤者,侯爷上前扶下来搂在怀里。
“布吉……你醒醒……布吉你看看为兄呀……”
黑耀如实禀告救人的过程。最重要的是发现杀出重围以后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搏杀混乱的府邸。
发现廊下肃然站着一位面目清朗的年轻公子冷笑看着他们,此人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他正是所救出来的有施国侯爷的堂弟利苦。
一日之前,黑耀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告知有施国会有灭族之灾。黑耀他们赶去的时候发现府里已经死尸遍布。
侯爷挥手打断家奴的描绘,因为他臂弯上的伤者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侯爷顿时挣扎着起身艰难的用嘶哑的声音却清晰的表达。
“兄长……您一定找到五位圣灵教忠士,他们手心里都有三颗红痣……得之可一统江山取代夏……教主是一位女子隐藏在夏宫里面……还有……他……就是夺回江山的……”
侯爷怀里的伤者没等话说完,手指着商国公身侧一位少年公子就魂断九泉。
主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幼子天乙。稚嫩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死去的男人一脸悲壮。
候爷悲痛的闭了一下双目,再一次睁开已然是布满血丝,浓密的剑眉带着一股杀气。
片刻后侯爷命令家奴把尸体偷偷安葬,临走之前命天乙对着尸体磕头。
“儿啊休要慌乱,这个仇恨父一定要报的,你记住寻找……”
“寻找五位手心里有三颗红痣的圣灵教*的人,儿记住了。”
少年天乙带着未褪去童色的声音接过父亲的话,然后对着布吉双膝跪下,小脸上面都是泪水。
侯府武士黑耀胳膊还在滴血,捂住伤口脸色铁青疑惑的看着主人。他脸上戴着半个金属面具,据说黑耀的脸上疤痕太多,所以遮住一半害怕吓到主人。
“侯爷,您确定屠杀有施国*侯府的是大夏指挥有莘国人干的吗?奴看见……”
侯爷星目圆睁勃然大怒道:“休要慌乱,我说是谁就是谁,你们也都记住了,并把这个消息扩散出去明白吗?”
“奴记住了!”
主癸侯爷瘫软的身体坐在台阶上,轻拭眼角的泪水目送尸体被家奴抬走,牙齿咬的嘎嘣响。
有施国侯爷布吉不仅是结拜兄弟,也是护命恩人,黑耀武功盖世,至今还没有找到对手。如果不是把黑耀送给主癸,布吉就不会落到被屠杀。
天下都晓得有施国和商国一家亲,不分彼此,以后的有施国还能存在吗?那一方水土还能一如既往的臣服于商族吗?
黑耀半张脸,看不出失去旧主的沉痛,过多的更是铁青色的刚毅,他亲自托着着布吉的身体,缓慢一步一步走着,就像怀里的人睡着一样,不想惊扰他的美梦。
主癸看着身影消失以后,脸色涨红日穴青筋隐隐,极力控制中眼中呼之欲出的泪水,低声道:
“来人,你把女奴带来,本侯亲自挑选一个能够完成任务的女子。”
片刻以后,一位头戴围帽的女子袅娜的走进书房。此女子是侯爷买下的死囚犯之女。她的族人在方国争霸中也被敌国屠族。
秦瑟飘然而至款款下拜。
“奴拜见侯爷!”
“你抬起头来,让本侯看看你的脸。”
秦瑟婀娜起身轻轻扭动腰肢摘掉黑纱露出整个脸庞,商侯盯着她半晌已然是神情恍惚。怎滴如此眼熟,仿佛是某一位贵人的神韵。
只见她上身裹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身拖地同色百水裙。长发及腰挽着一个简单的云髻插着一株白玉兰。
夺人心魄的眼神,微微羞涩中带着一丝浅愁。吹弹可破的皮肤白里透粉。柳眉凤目,玲珑可爱的鼻子下面花朵一般的鲜嫩的嘴唇。整个人都被一股清幽的气韵包围着。
陪伴侯爷的年轻男奴赵梁见侯爷梦幻的表情,就知道已经被此女子吸引住了。
赵梁心里无比震惊,府里的囚徒屋里面竟然有这种人物,他心跳加速,后悔莫及。
自己终究还是技不如人,眼光短浅,亲自管理负责调度的奴隶屋,竟然还需要侯爷亲自筛选。
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的姑娘,心里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波动,今日这个姑娘自己是没有机会触摸了,看侯爷的目光就知道此女子今后的命运瞬间改变。
赵梁见侯爷一直沉默凝视姑娘,即刻板着面孔询问道:
“姑娘,侯爷得知你美貌聪慧,救你于水火,你自然知道自己的罪奴身份,你要感知主人大恩,为了报恩你可愿意献身?”
秦瑟依旧跪在地上,缓缓抬头,微微压低发髻,脸色平静带着淡淡的笑:
“奴愿意报恩,却不愿意随意献身,奴隶的清白之身只愿意给自己心仪之人,就是给奴穿上护甲的男子,请主人成全。”
赵梁不自觉的露出诧异的笑。这是一个刚刚被赦免出牢的女奴说这种话,却不怕惹怒主人,重新扔回囚徒屋。如此的狂妄无礼,真的是初次遇见。
主癸侯爷一直沉默凝视着秦瑟,心绪不宁又有一些微微酸涩,这姑娘口出狂言亦是非常可爱。他不自觉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赵梁见侯爷的笑意,得知并未动怒,自己也不能过于斥责,只能是故作玄虚的继续询问:
“大胆刁奴,你以为你美貌就讲条件吗?你还没有选择的资格。”
秦瑟略抬起来眼帘喵了赵梁一眼,就一眼带着愁绪和清雅,眼波流转之间已经让赵梁不知所措的开始语痴起来。
“侯爷,您看……”
主癸侯爷凝神瞧着秦瑟,眸中流光滑溢,大有伤神之态。
他默默起身走到秦瑟面前,手不自觉的抬起,似要抚上她的鬓发。
赵梁心里大怔,心底是茫然的不安,幸亏刚刚没有过多的斥责这个女奴。
堂屋的其他家奴不敢抬头,只觉得周遭那样静,身边一株茉莉花,偶尔风吹过,几乎可以很清楚地听见细碎的花朵落地的声音。
月光并不怎么明亮,然而这淡薄的光线落在主癸鬓角的垂发上,闪烁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似乎要隔绝住他心里萌芽的温情。
主癸矍然一惊,自己这一生一世,身体感情爱恋,早已随着家族荣耀全部归属了使命。这么一想,神情便凝滞了。
他亦懂得,手停在秦瑟鬓边一寸,凝固成了一个僵硬的手势。
另外一只手和蔼的扶起女子,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
秦瑟低垂的眼帘猝然抬起,如魅的眼神隐藏一丝悠然的深邃,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期待。
侯爷竟然被这个女子的忧思涓涓的姿态吸引的瞬间微愣,英俊的一张面孔也泛起一丝潮红。
“姑娘休要慌乱,给你穿上护甲的人?你可知道他是哪一位?”主癸开口,语气温和磁性。
秦瑟站在主癸面前,大胆的凝视他的眼睛,嫣然一笑道:
“我等他主动认出来我,如果不能琴瑟和鸣,这躯体留着也无用,一副躯壳而已,送给谁也如同槁木。”
主癸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道:
“好一个傲气清高又胆识非凡的女子,好,本侯就给你机会,让你认一认。这府邸里面的男子,你可需要见一见?”
女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一般,然而内心的期待如潮如火,真正的激动,却未溢于言表。
“不,我心里早就清明,只是还有人故作糊涂,不肯相认罢了。”
赵梁感觉他的存在已然是多余,正想退出堂屋,却听见侯爷吩咐道:“送姑娘去静香宅吧。”
秦瑟后退一步缓缓转身,侯爷暗自神伤默然不语的暗想。难道她跟自己救过的那一位入宫的绝色佳人,是血缘至亲吗?如果是,那就是天助我也。
心腹赵梁看侯爷神态似有不舍之意,就揣摩出主人以女子充当武器心怀内疚,他跪下安慰主人。
这位赵梁乃何许人也?他亦是东夷族出身,却三代为奴。赵梁面貌英俊,仪表堂堂,聪慧过人,主癸自小培养他跟公子们一起读书习武。
最难得的是赵梁勤奋好学,忠心耿耿,小小年纪就成为府邸管事的人。商国大小琐碎事,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主癸开始培养他协助处理涉外事宜,除了几位公子和亲眷心腹之外,文是赵梁,武是黑耀,成为主癸侯爷治理封地的左膀右臂。
赵梁与黑耀不同,一贯的表情丰富,善于表达,语气悠然自得。
“侯爷,各方国雄起争霸,不是被屠族就是崛起,战乱年没有奸诈卑劣,只有胜负成败,您不必忧虑。”
侯爷落寞空洞的目光依旧盯着女子的渐渐消失的背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夏国霸权天下是不争的事实了,咱们目前只能稳定国运,休要慌乱。传令全族,吾儿天乙智慧超群忠勇双全,继承世子位并永不更换,这是吾弟布吉的心愿!”
赵梁单膝下跪准备告辞之际,又犹豫不决的道:
“侯爷,这姑娘乃上上佳品,您亲自……过问吧,奴等告退。”
主癸明知赵梁所指,脸色尴尬,只得讪笑着道:
“是应该好好安排一下这个姑娘。她出身必定不同凡响,待本侯慎重计划一下。”
赵梁退到门口,踌躇着回首,担忧道:
“主人还是小心一些,万一是一个敌国暗探……小奴担心。”
主癸笑道:
“如果有人把一个几岁的女娃娃送入我面前,隐藏几年之久,就为了暗杀我,我却非常佩服此人。如果这个姑娘宁可当几年贱奴,也要完成使命,为了杀我,那我一定是她的灭族仇人。否则一个女娃,是不会有那么大魄力的。本侯不是杀戮之人,没有公开树敌过。”
赵梁弯腰颔首道:
“小奴感觉她不是普通姑娘,请您多多观察吧。”
主癸目光闪亮,盯着赵梁故意扔给他一个难题道:
“如果交给你去处理,你想怎么办?”
赵梁慌乱的抬头,尴尬的语气微弱的回答:
“这个……奴并没有想好怎么办。”
主癸似乎是对自己说,又像跟赵梁分析一样。
“她是一个攻心之女,不计较失去清白,却介意自己是否抓住对方的心。面对美色不能把持的男子,分两种,一种是轻易就被攻破心,一种是无畏无惧,只是单纯发泄欲望的人。你属于哪一种?”
赵梁沉吟片刻,有局促感,侯爷的问题选择哪一个都感觉不对,前者无脑,后者禽兽,只能硬着头皮选择道:
“小奴……侯爷您不要见笑,奴属于后者吧。不会轻易被女子攻破心灵。”
主癸嘴角带笑,目光清冷,他早就看出来赵梁对秦瑟的垂涎之意。
“秦瑟是一个有胆有谋的女子,本侯先跟他过过招,不行,你再来。”
赵梁急忙大礼跪拜下去,磕头赔罪道:
“侯爷,奴不堪匹配,秦瑟姑娘应该是金枝玉叶的身份。”
主癸盯着他半响,并没有马上喊他起来,微微思考着,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计划,微笑道:
“赵梁,你的智慧,本侯还是非常赞赏的,来日必有大用。”
赵梁并不敢及时回复什么,只是卑微的起身,保持着奴隶的规矩,后退着出去了。
他心里明白,养了他十年之久,如同主人一般的待遇,信任培养,不会为了给侯府找一个管家而已。
而自己也准备好了,具体做什么角色,该怎么走,侯爷自然会周全安置的。
纵观天下,论阳谋高手,阴谋能人,自己的主人当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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