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院子外,有一棵大榕树。
那树枝干粗壮,枝繁叶茂,是个还不多的藏身之处。
江月白从竹林绕过来,并未急着找人。
她三两下爬上了榕树,就近观察了江家一会儿。
隐约确定了君樾住在哪个屋子后,正掏出石子,要往窗口那儿掷过去的时候,却见不远处,有人悄悄地进了江家的院子,找上了江云朗。
两人在窗口处嘀咕了好一会儿。
那人才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即仓促地跳出院子,绕过江家后院离开。
他离开后,江家便点了灯。
江家人神色匆忙地去了君樾睡着的屋里,把人叫了起来。
江月白原想着趁夜把人带回山里。
但有了这事,再看远处的吵吵嚷嚷,越来越近的火把,她突然便不那么着急了。
她把刚跨出去一只的脚收了回来。
安稳地坐在了树上,颇有耐心地看着下边的一拨人你来我往的掰扯。
一招鲜,吃遍天。
这些年,花二婶子针对她的招数就没变过。
只要稍加挑拨,把与她无关的大大小小霉事都往她身上套,再编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缘由来,她便会一次次的被钉在克星的柱子上。
江月白这些年都看厌了。
倒是君樾的表现,叫她觉得新鲜。
在山里,在她面前,君樾一直都是端着的,是矜贵的世家子,人矫情的不行。
她原以为,他会被自已所累。
哪里知道,他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倒是生生地把人震慑住,还把人气得半死。
江月白托着下巴,耐心听着。
越到后边,唇边弯着的弧度越大,到最后,差点儿笑出声。
大树震颤。
她忙抿紧了唇,手抵住树干,强忍着笑。
君樾敏锐,目光不动声色地朝着大树的方向瞥了眼便移开。
黑暗中,两人视线不经意的对上,却是叫江月白心下猛地一颤,她收回眼,抓着树干的手微微用力,神色晦暗别扭地看向旁的人。
只是,江月白总觉得,‘姜清珩’已经发现了她。
恰在此时。
花二婶子的那句‘跛子’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江月白唇边笑意敛住。
她绷着脸,抓着树干的手一松,便跳下了树,慢慢走近人群,停下,语调清冷地开口:“你要我给你们什么交代?”
村民们被吓住,全都下意识地朝着声源看了过去。
江月白一步步往前。
众人直觉地避让,给她空出了一条路。
她穿过人群,在君樾和江家人面前站定。
与江家人略略点头后,她的目光定在了君樾身上。
君樾嘴张了张,忍下翻涌的心绪,最后只道:“你回来啦?”
江月白点头:“嗯。”
她的视线,隐晦地在君樾的腿上扫了一圈,才又道:“不是叫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怎的下山来了?”
江月白的语调柔缓,隐约带着一丝嗔意,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君樾顿了顿,没作解释。
江月白倒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她看着他,淡淡地交代了一声:“去收拾收拾,处理好了跟前儿的事,我带你回去。”
“好。”
君樾看着她,轻轻点头。
没等他有什么动作,身后的江云兰看了眼身后虎视眈眈的村民们,立即道:“我,我去帮他收拾,月白,你们先,先在这儿忙。”
江月白对她笑了笑说:“也好。”
江云兰回屋后。
江月白与君樾对视了一眼,旋即转过身,看着对面的人:“花二婶子,您这一回,又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
但一个‘又’字,却显露了她对于此事的不满。
“我想做什么?我们倒是想问问你,你大半夜的闯到咱们村里来,是想做什么?”花二婶子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瞪着她,同时还不忘把这事放大成全村人的事。
江家大伯冷哼了一声,怒斥道:“你瞎了?还是聋了?没看见我家月儿的郎婿在这儿杵着,没听见她方才说了,进村里来带她回家?”
他忍了一晚上,听着花二婶子与君樾打着机锋。
心里头的火气一压再压。
君樾毫不留情地戳破村里人是被花二婶子撺掇着,用所谓克星的流言,赶走了江月白的时候,他的怒火,便有些再也压不住了。
这些年。
花二婶子屡屡针对江月白。
她做下的那些事,江家大伯不是想不明白。
但他到底只是村里的一个农家汉子。
他不会说话,不聪明,更没什么能震慑住村里的人,以一已之力与他们抗争,并无益处。
当年,他的父亲尚且护不住江月白。
他又凭什么护得住她呢?
江家大伯心里对江月白不是没有愧,他不敢去见她,更不敢过问太多。
这些年来,大家都安定下来了。
他对江月白的那些愧意,慢慢地被越藏越深。
深到,若非有江月白在酒楼里的那日反目与决裂,若非有君樾这一番胡言乱语般的提醒,他都快要忘记了,当年将江月白放逐到山里,并不是真的因为她是什么克星。
而是,有人见不得她好。
花二婶子愣住。
那些村民也是愣了愣,错愕地看着他。
好半晌。
花二婶子才找回自已的声音:“他大爷,你骂谁呢?”
“我骂的就是你这个老货,我们月儿是吃你家米了,你这么针对她?”江家大伯丝毫没惯着她,张嘴就骂,莫说是在场的村民,便是江月白,都被他惊住。
花二婶子瞪着他,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她指着江家大伯,又指了指江月白,骂道:“我哪儿说错了?你家里这小克星要不是肚子里憋着坏,她会没经过我们同意擅自进村?”
江云朗再也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邻居情面,怼道:“月儿住在山里久了,你们便忘了,她本就是咱们村里的,她堂堂正正回村,为何要你们同意?”
“二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年,你们祖父可是应下了把她送到山里去的。”花二婶子身边的妇人语调凉薄,冷漠地说。
“就是啊。当年老村长可是答应的好好儿的。”
“看她穿着这一身黑,指不定就是在冒什么坏水呢。”
“后山村口今日里,是谁值的夜?这小克星进村,怎的也没有拦着,就这么叫人进来了,怎么值的夜啊?”
……
“当年,我父亲的确是应下了把月儿送到山里,但他可有说,要把月儿逐出村了?”江家大伯的一句反问,把大家问住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应。
“但是……”
“我父亲既没把她逐出村,如今的村长也没有,她就还是小河村人,平日里,她不愿与你们多加纠缠,便也极少下山里来,如今,她有事,需要回村里一趟,你们有什么资格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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