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堪称美好的晚餐,聂韶寒和倪梦鲤告别了温玦意向弟子居走去。
庖李的厨艺非常好,完全可以理解温玦意为何执意要留下他了。聂韶寒意犹未尽,这几乎是他安定下来以来最好的一顿。倪梦鲤看上去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腰间的玉牌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跳动着,敲碰在宫服上的金属扣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聂韶寒从自已的回忆中拔出,忍不住看向倪梦鲤:“梦鲤,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倪梦鲤眼珠一转,俏皮的娇笑道:“是吗,这么明显?”
此时她的表情生动,挑起的眼尾带着点不自知的矜娇,总算有了以前倪府千金的风采。聂韶寒咽了咽口水,傻愣愣的看她笑。那几近痴迷的目光让倪梦鲤的笑意淡了些,她开口回答,语气里只有浅淡的喜悦留下。
“师尊是好人,待我好,我欢喜很正常。你不喜欢师尊吗?”
聂韶寒回了神,结结巴巴地说:“喜欢……我也喜欢。”
“是吗。”
倪梦鲤又扬起了明媚的笑脸,她轻念:“那你可千万别和我抢啊,聂哥。”
聂韶寒被她的笑蛊的晕头转向,自然无心追究她话语里的深意,傻不愣登的跟着她回了弟子居。
……
同一片天空下,盛京里的孟承义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
孟家二少、也是琅玕长老座下的得意弟子下仙山,换做别家兴许是要敲锣打鼓的,他家虽不至于如此,却也算得上隆重,别的世家早早得了消息前来拜访,孟承义刚下仙鹤就被团团围住了,短短一段路他被数不清的人行礼问好,更有甚者还强硬地拉着他的手唠家常,试图将他离家十二年的生疏在短短几句话中化解。
孟承义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东西,僵硬地杵在人群中,耳边是嘈杂的问候声,眼前是没见过的人故作熟稔的笑脸,所有的一切都油腻腻的都堆在他的面前,身上的虚伪也都藏的敷衍。他第一次理解了他师尊为何不喜出现在人前了,起码他现在最大的感受是想吐。
好在他父亲派人解救他于危难中,将他领去了书房里。
孟承义短暂地松了口气,很快又紧绷起来。
他的父亲不比外面的人和善到哪去。
他深吸口气,对着端坐在书案前的人行礼:“父亲,我回来了。”
对方没应,仍专心致志的在纸上勾勒着什么。
孟承义只好保持着姿势等待。
过了很久,他才等到一句“坐。”
孟承义垂眸:“是。”
他坐下了。书房椅子一如既往的又凉又咯屁股,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冷硬死板,多热的屁股都捂不热。
孟父总算是歇了笔,他抬眼看向孟承义,目光像鹰一样的锐利。
“这次下山是为什么,难道是连那没什么用的长老都嫌弃你了吗?”
孟承义紧绷着下颌:“父亲,师尊极好。”
孟父冷哼:“你学了十二年,只学会了如何与我顶嘴是吗?”
“我当初就说过,你是比不上你的兄长的,若你老老实实的拜入万剑峰门下倒还不算愚笨,可你非得认那没什么实用的琅玕长老为师,甚至还愚不可及的拒绝了进入鹤息宫主峰!如今还在我面前摆弄起你的威风了!”
孟父面色通红,指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呼吸急促:“朽木不可雕也!”
“你什么时候能像你的兄长和弟弟一样让我扬眉吐气!”
又来了。
孟承义闭上了眼,低着头承受他父亲的滔天怒火。
他永远都不是被期待的那个孩子。
孟氏的血脉算不上兴旺,包括他在内家中只有三位少爷,原先倒是有个与那个弟弟孪生的妹妹的,生得冰雪聪明,很得孟父的喜爱,可惜七岁那年意外溺死,惹得孟父好一阵伤心。
爱屋及乌,他的父亲也极其疼爱那个与那个妹妹有八分像的、同样机灵的弟弟。孟承义的兄长就更不用说了,作为长子自然是被寄予了厚望的,又几乎将孟父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所以一直都被孟父挂在嘴上。
那么最常见的问题就出现了,孟承义作为老二,既没有老大的精明,又不及老三的机灵,人的心就这么大,给了老大和老三,又匀了些给那个早夭的妹妹,就不会有孟承义的份了。
到了傍晚,孟承义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迈出书房。好在虽然孟父嫌弃他,却也答应了引荐。毕竟在他眼里入仕肯定是要比待在玉林峰要好的。
半死不活地溜回了自已以前的房间,孟承义瘫着脸倒在床上,不成体统的样子和他师尊一模一样,要是叫他父亲看见了,肯定又免不了一通说教。死鱼一样的蹬掉了鞋子,孟承义郁闷地把自已团进被子里,试图欺骗自已还在玉林峰的房间里。
孟承义的自我欺骗并没有持续很久,耳朵上的耳坠突然发热,烫得他挣出被窝,他一出来耳坠上的小银花就掉了下来,孟承义一着急,下意识就要伸手接,小银花从他指缝滑落,摔在软绵绵的床榻上闪出了一道光,孟承义眯起了眼睛,待到光暗下来时,就看见一个缩小版的温玦意站在雪白的被褥上,仰着小脸对着他笑。
孟承义一喜:“师尊!”
小温玦意小跑到他身边,揪着他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肩。
“承义!今天怎么样,被你爹欺负了吗?”
孟承义听到这话就把脑袋耷拉下了,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没有的,师尊。”
温玦意在他肩上跺脚:“骗人!瞧你这蔫头巴脑的样子!你同我说,我还能不帮你出气吗?”
孟承义摇了摇头,将话题扯开:“您嘱咐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三日后就面圣。”
温玦意使劲拽他耳坠上的穗子,大喊:“孟承义!你敢糊弄我!”
孟承义疼得吸气,手指拎着小温玦意放在手心,顺着毛好声好气的安抚他。
“师尊,没事的,我习惯了。倒是别叫我父亲扰了您的清净。”
温玦意“哼”了一声,明显是不赞成的态度,但好说歹说没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小化身蹦哒着两只短腿跳到孟承义的掌心,仰着头就开始语重心长的念叨:“承义啊,朝堂不比玉林峰,没那么自在,若非没有办法我也不想你去接触这些东西。”
69書吧
“但是你也是最合适的人选。承义,切记,不要暴露出玉林峰,你这次是代表鹤息宫的立场对朝廷效忠,懂了吗?”
“明白了,师尊。”
“明白就好。”温玦意叹了口气,“好孩子,委屈你走这一遭了。”
孟承义表情柔和,亲昵地用手指拨弄温玦意的头发,看着那个小人吱哇乱叫的躲开他的手,轻笑。
“不委屈,我愿意的。”
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好久,见孟承义的心思始终放在怎么帮他扎小辫上,温玦意气哄哄的走了。临走前,他还在孟承义的耳坠上又加了一朵小花,尺寸较耳朵上那个偏小,依偎在一起倒是好看,就是孟承义没那么喜欢,瘫着张脸送走了温玦意。
一天积累下来的疲惫和低气压在与温玦意胡闹一番后散去了,孟承义虽然还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他的好心情停在了进澡房的那一刻。
浴池中雾气弥漫,一看就是已经有人了。孟承义迟疑地退出房外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已的澡堂子,又理直气壮地踏了回去。
“谁在里面?”
他警惕地抡起带来的木盆子,一步一步靠近浴池,在到达边缘时,一双手快速的来抓他的脚踝,但孟承义毕竟是修道之人,轻轻一跳躲过了那只手,落定后几乎是立刻将手上的盆甩了出去,对方显然也有些身手,“哗啦!”,木喷砸在了浴池里,漫天的水花中,一个身影轻巧灵动的闪身到了孟承义面前,他正要一掌击退来者,却在飞舞的水花间看见了一张含笑的脸,他的瞳孔间是震惊,在一片墨色中倒映着的脸停在了他的咫尺之间——孟承义卸力,隐隐的攻势化作了一股柔柔的力度,仅仅是伸手架住了对方,逼停了对方的动作。
“兄长,你为何……”
孟言谨的笑声闷闷的:“为什么不攻击,承义,万一是有人想害你呢?”
“因为知道是兄长,兄长不会害我。”
“哦?”
孟言谨顺势倒在孟承义身上,姿势亲密地做出了个类似于搂抱的动作。于是那个闷闷的笑声更生动的在孟承义的耳朵边响起。
“这么相信我?”
他几乎是整个人趴在孟承义的身上,两人距离极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缭绕在孟承义耳垂上,带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痒意。孟承义不好推开他,只好说:“兄长,你好重,我承不住了。”
话音刚落,孟承义就感觉腰间那双本来松松散散搭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耳垂传来轻微的刺痛,孟承义皱眉:“痛,兄长。”
孟言谨叼着他的耳垂在齿间厮磨,听了他的话也不肯松嘴,只是含糊的说:“承义,你嫌弃我了。”
“没有……”
“那就不要推开哥哥。”
于是孟承义就老实了下来。
孟言谨满意的松了口,贴着他的脸站直,手指摩挲着他刚才咬过的地方,有个牙印。“千万不要找理由推我走,承义,哥哥很容易伤心的。”
“兄长,我还没洗澡,你贴着我刺挠。”
“……”
在孟言谨炙热的目光中,孟承义无比自然的捡起掉落在四周的澡巾和澡豆,豪迈地甩开里衣就跳进热水里。他舒爽的呼出一口气:“兄长要一起吗?”
他本意是客套一下,但孟言谨当真了。于是当孟承义闭着眼,享受热水澡时,旁边传来了有人下水的声音。相较于孟承义,孟言谨下来的姿势更加优雅些,起码他没像只蚂蚱一样的蹦进水池里。
几乎是刚进去孟言谨就黏黏糊糊的贴了过来,他懒洋洋地倚在孟承义身上,手不老实地拨弄着他耳朵上的耳坠:“你耳朵上的东西换了?”
孟承义习惯了对方早就超出一般兄弟的亲密举动,心不在焉地应着:“嗯,师尊给的。”
“挺好,很适合你。”
“哪里适合了。”孟承义嘟囔道,“娇滴滴的,师姐都不戴这种的。”
“你可比你师姐娇贵,戴花多正常。”
“兄长,你又拿我说笑。”
“我说的是真的。”孟言谨捏了捏他的肩膀,“瞧你这一身细软的皮子,被我和你师尊养的干干净净的,怎么比得过你师姐?”
“……”
孟承义思考了一会儿,居然觉得对方说得对:“但小师弟也不是花朵。”
“那你想在脖子上挂个铃铛?”
“……我觉得花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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