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无异于“我告诉你件事,算了算了,不说了”,勾的人心直痒痒。
但我已经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按他们的说法,我曾在这个屋檐下生活过三年,和面前的外婆生活了三年。
我和外婆应该是热络亲切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对话中都透露出一丝客气疏离,外婆每一句关心的话,都只是轻轻划入我的耳朵。
也不知是不是我太迟钝,感受不到话里存在的温情。
睡觉的房间也是我不熟悉的。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给沈鹿远发信息:“你睡了吗?”
“你在干嘛?”
甚至问出了“你在哪里”这种大蠢话。
十多分钟后还没听见信息提示音,心里郁闷更强,更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爬起来坐着,仔细端详起这个房间,可看了半天,只有空空的感觉。
床上床单被罩俱在,其他的,譬如对着窗户的那个小书桌,除了桌面上非常轻的一层灰,什么都没有。
我还真是小气啊,东西居然一点都没留下,带走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一丝一毫在外婆家。
在我还在默默批评自已的时候,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伴随着悦耳的“滴滴”提示音,响了好几次。
“我没睡。”
“也没干嘛。”
“在清南啊。”
“你在干嘛?有什么事吗?”
我拿着手机,迅速按出“没事不能找你吗”这几个字,可拇指移向确认键时又开始犹豫起来。
太生硬了,而且戾气太重,没礼貌。
于是又换成了“没事,就是想看看你在干嘛。”
然后我的电话又响起来,沈鹿远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的跳动。
明明周围没人,外婆肯定睡了,听不见,这个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我的呼吸声。
我却还是心怀鬼胎的样子下意识抬头打量周围。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没人才接起电话。
沈鹿远说:“我太混蛋了,我爸被我气进医院了,这段时间都有点忙,所以没……”
“你不用解释的,我没事,真的。”
看了一眼时间,马上零点了,我赶紧对他说:“除夕快乐。”
沈鹿远笑出声来:“傻不傻。别人都是等着除夕夜零点说新年快乐,你倒好,直接祝我除夕快乐。”
我想了想,用有点郑重的语气告诉他:“新的开始值得快乐,结束也值得。即使是最后一天,也要快乐,不用非得等到新年才快乐。”
“好。你也是,除夕快乐。”
“你爸爸怎么样?”
“没事,医生说只要他老人家不动气,就没事。”
那要是动气呢?我没问出来。
后来他说他爸醒了,就挂断了电话。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像列夫托尔斯泰写的那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即使光鲜如沈鹿远,平凡如我。
我相信人定胜天,可有时候也会冒出“上帝一视同仁,想怎么拨动命运之手就怎么拨动”这样的念头。
第二天早晨,其实也不算早晨了,我和外婆吃过了早餐,舅舅突然过来,说是请外婆一起吃年夜饭。
然后又问我:“李安夏什么时候来的?要不要一起?”
我当然是摇头,人家问了,就是没这么希望你去的意思。
外婆连忙表示也不去。
大除夕的,外婆家里什么都没准备,看不见一丝年货的痕迹,我知道,她应该是早就准备好要和舅舅一家一起过除夕的。
我的突然出现就是个意外。
他们谁都没料到,所以脸上有些尴尬。
“外婆,你去舅舅家吧,我约了同学的,今晚可能和她们一起跨年。”
舅舅立刻接话:“这样也好。”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是太蠢,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赔偿这么多的钱,舅舅害怕我开口借钱也是正常的。
毕竟不算熟络的亲戚,大家心里都以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可他们显然低估了我妈,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向他们开口。
我妈这人有她自已的骄傲,卖了房卖了车赔完钱,愣是一点风声都露出来给娘家人知道。
现在就是我妈维持她和我弟的生活,我想方设法维持自已的生活。
辛苦,却也算不上是穷困潦倒,没到借钱的地步。
其实刚进外婆家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外婆对我家的情况只字不提,何尝不是害怕提起这个话茬给我开口的机会呢。
我舅更不用说了,匆匆忙忙说完两句话就走了,甚至不敢让我去他家吃年夜饭。
我爸说不能忘恩负义固然是对的,可我现在小肚鸡肠作祟,觉得实在没这个必要。
至少现在不该来,应该避嫌,免得人家误会。
为了外婆早点去对门,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偷偷调了个闹钟,出来没几分钟就响了,假装是同学打电话催。
然后带着ccd出门了。
我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只好翻翻ccd里的照片,然后在清南找对应的地方。
现实是我一处都没找到。
Ccd里多数是和学校有关的,可我连自已读的哪所学校都不知道,只好打电话问我妈。
“东升中学。”
“哎,不对啊,大过年的你跑去学校干嘛?”
我还没回答,我妈又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我只是木然的将手机揣进兜里,然后寻找公交站台,看看上面有没有叫“东升中学”的站。
因为打车可不便宜,只好随时提醒自已要知道好歹。
可惜没有东升中学站,只有东风广场站。
这两个地方都“姓东”,希望他们隔得不远,而且我暂时没有目的地,到处看看也是好的。
说不定歪打正着了呢。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