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没事嘛,你看我以前也不爱说话,现在也好很多了嘛!”
他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把他最后的结尾写完。
我拿过来看了一眼,竟然是写的雨。从不同程度的雨写到昆明的植物,还有雨中的百态,一看就知道是个善于观察的人。
我不得不佩服他这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心态,在这样的环境下,从从容容写一篇散文,并且丝毫不散发出抱怨和消极的意味,这点就很值得我学习。
我这一看可不要紧,那几个人纷纷都过来,看我手里到底拿了个什么,让我连连称赞。
大家一看,纷纷称奇,一致决定就把这篇《雨》发表在下一期的《春望》上!
“大家看看就得了,怎么就还要发表了呢!”项绍琨就要把文章夺过去。
“看看就要发表了啊,发表了就有更多人看看了呀!”宋涟楹举着那张纸,他个子是最高的,这下子倒是没有人能抢走了。
……
文章当然是照常发了,春望也如期又出了几期,又多了不少的读者。
联大的接受程度是很高的,昆明也是,因为日本飞机的经常光顾,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又多了一项,那就是躲避空袭。除第一次轰炸时躲避空袭显得紧张没有章法之外,接下来几次躲避空袭就显得从容多了。
警报大概分为三种。一种是预行警报,表示日本飞机已经起飞。其方式为在五台山悬挂三个很大的红色气球,不过不太容易被看到,这也说明这种情况不紧急。一种是拉空袭警报,说明日本飞机已经进入到云南境内了,但不一定到昆明来。方式为一短一长的汽笛声。还有一种是紧急警报,表示日本飞机目标为昆明,已经飞入昆明境内,这种情况就很紧急了,会发出连续短促的汽笛声。
“你们看,五华山上挂了三个红球!”项绍琨喊道。
我们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五华山是昆明的制高点,红球挂出,全市皆能看见。不过我们正在上课,大家都在教室里听讲,项绍琨怎么就知道外面挂起了红球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我们看到预行警报是不会跑的,也没必要跑。日本飞机刚刚起飞,谁知道会飞到哪去,还不如坐在教室里多看两眼书来的实在。
不过外面街上又能听到热闹起来了,大概人们已经开始向郊外移动。
项绍琨说完也再不出声了,只是静静地写着什么,物理书压根连翻也没翻开。
我碰碰他的桌子,示意他停下来:“马上就要考试了,周先生很严格的,如果考试通过不了,就会被直接记作挂科的。”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项绍琨朝我安慰道。
我点点头,心想项绍琨真的适合去文学院学个中文之类的,写一手好文章,而不是在物理系这荒度青春。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也不好过多去干涉。
没过多大会儿,一长一短地汽笛声响起来了。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走。
我喜欢带着本书,这样可以打发时间,因为躲避的时间还不知道会有多长,有的时候十几分钟到几十分钟,有的时候就几小时不止了。这时间要是都被浪费过去就太可惜了。
“你还去找文安姐姐?”我抱着书站在大门口,问项绍琨。
他点点头,“文安害怕,我得陪着。”
我看着他先出去等文安,然后俩人牵着手共同过了小门,穿过铁道,直到看不见。
这会儿功夫宋涟楹也过来了,他从宿舍那边绕过来倒也来得及,这会儿将将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啧啧几声,“这个项绍琨,平时少言寡语的,感情上倒是细腻的很。”
我笑笑,“那指定,不然文安姐姐能被他折服吗?”
说着,我又想起来今天穆思真也有通识课,就是一直没见人,这才着急起来,“你看到思真了吗?她今天来上课了!”
宋涟楹努努嘴,下巴往左边一指,“喏,那不是在那里?”
我回头一看,正看着傅南妨陪着穆思真有说有笑地在往外走。
看着俩人旁若无人地跑过去,我才幽幽转过身:“是我多余了?”
他笑着拉着我往外走,“对对对,是你多余了,以后你就不要去打扰人家好事了嘛!”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家里白菜丢了,还是猪学会啃白菜的缘故,恍惚着一路上被宋涟楹拉着到了马尾松林。
因是拉空袭警报,敌机要过来还得一段时间,这会儿没什么别的事,我便跟宋涟楹俩人躺在地上,看着碧绿的马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
“我记得咱刚来那会儿就是在这儿是吧?来了一场露天野炊。”我头枕在手上,内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是,那天忘了竟然让你喝了酒。”宋涟楹也看着天。
话说到这儿,我俩都不再说了,反倒是咯咯笑起来。
“买点糖吃吧。”他提议道。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朝着那卖糖的小贩走过去。
昆明有做小买卖的,自然也要躲避空袭,那既然怎么躲都是躲,何不把担子也挑到郊外来呢?来了这边还能多卖出去不少,于是这些离着城里比较近的地通常都会聚集着各种卖零食的。
就算是有点紧张,看着这各种零食也能立刻放松下来。
宋涟楹买了两块丁丁糖和一大包炒松子回来,我俩就坐那磕松子,听他背背书,看我算算题。松针地上都滚累了,便继续躺下看云。
随着太阳渐落,天边的云也已经被镶上了一层金边,看着像家里西式的窗帘。紧接着金边也散了,白云慢慢变得灰沉,最后直接变成了乌云。
也起风了。
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我跟宋涟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同说道:“回吧咱?”
说完我俩便笑起来,开始慢慢往下走。好巧不巧地,路上竟然又遇到了傅南妨和穆思真。
我故意清了清嗓子。
那俩人看到我们之后,立马迎过来。傅南妨两只胳膊往我倆身上一搭,转过头来跟我喊了声‘哥’。
我一个趔趄。
“傅南妨,你叫什么你叫!”我还没说话,穆思真倒是先发制人,把傅南妨骂的狗血淋头,“你要是再这么叫梦回,我就不理你了!”
穆思真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
我倒真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穆思真骂完了,我这口气还堵在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只能恹恹地说:“是啊,你别这么叫我,我害怕。”
傅南妨这次倒是没打哈哈,反而特别正经,拉着穆思真的手,冲着我说道:“我跟思真在一起了,那你就是我哥。”
穆思真啪的甩开他的手,自己跑了。
宋涟楹过来拍拍傅南妨的肩膀,“怎么平时那么机灵的人,这会儿脑子就不转了呢!”说着,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要我说啊,你俩还是各吝各的吧!”
傅南妨冲我们抱了抱拳,转身就去追穆思真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火光电石的,我惊讶地张着嘴,宋涟楹过来帮我抬了抬下巴,嫌弃说道:“你别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白了他一眼,“要是你妹妹,我看你能多有世面!”
我这话纯属是话比脑子快,可是都说出来了,也没法当没说过,一时间我竟急红了脸。
“对不起,涟楹,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你说得对,我要是有妹妹,可能也跟你一样。”他笑笑,很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我很难受,我因为口角之争伤害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灵,我觉得我做了一件特别不可原谅的事,本来我就知道,可是,可是我就是没走心,没过脑子……
我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头,转身跟上去。也只是在后面轻轻跟着,我也不敢跟他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一张嘴说什么都是错的。
哎。
我垂头丧气。
“又瞎想什么呢你!”宋涟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还没告诉我,害我直接撞了过去。他把我扶住,又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我捂着额头,眉头紧皱,看着他笑嘻嘻地模样,眼眶里竟然忍不住蓄满了泪水。
“怎么了?打疼你了?我没使劲儿啊……”宋涟楹扒下我的手仔细检查着,“也没起包,也没红……”
我生怕他看出点异样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就是被你弹得,刚才很疼,现在好多了!”
他笑嘻嘻地给我顺着头发,一边念着他家乡的俚语:“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我鼻头一酸,连忙转移了话题:“你说傅南妨是认真的吗?他这一会儿一个主意,你觉得他……靠谱吗?”
宋涟楹果然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话题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应该是认真的。南妨虽然爱玩爱闹,但是从这段时间来看,他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我相信他是有过深入考虑的,他曾经跟我谈起过。”
我没想到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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