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犹豫豫的搬来椅子让苏成坐下，黑土先是看了一眼一旁焦虑的白云，又看了一会儿插在墙上的宝剑，目光这才逐渐坚定起来，走到了白云身边。
两口子颤颤巍巍的找地方坐下，随后村长陷入了回忆，紧张兮兮的开了口…
“这…从哪儿说起呢…”叹了口气，抓了抓裤子。
苏成的眼角抽了抽“不用说的太远，从有用的地方说。”
“啊，好吧…”闻言，村长开始酝酿语言“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咳咳咳！”苏成差点没让口水呛死，随后赶紧擦擦嘴挥挥手“你继续叔…”
“那时，咱们村还是山村…所谓山村，就是住在山上。”村长的眼神开始向斜上方飘，几乎陷入了回忆中。
一幅很多人在山中栖息的画面，浮现在了村长两口子的脑海里…这种日子平淡惬意，安宁舒适…
“在过去留下的记录中，‘咱们’魔人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林子里的。当时的日子不好过，不光得对付数不尽的怪物，对抗千奇百怪的诡祟…还要提防人类的劫掠。村志中的每一行，都在流着血，那时的每一刻，都在死着人…”
村长的语气很有感染力，苏成的脑袋里，也渐渐有了众多魔人挣扎求生的惨烈画面出现。
“直到山神来了之后，一切才发生改变…魔人们开始信仰祂们，开始供奉祂们。而山神，则保护魔人一族，不再受诡异侵扰。允许魔人们住在山上，提供庇护。某一天，山神降下好意，请魔人随自已前往祂们的家乡，那里没有危险，很安逸。”
“绝大多数的魔人都欣然接受，于是群山驮着魔人们启程，日夜不停赶往山神的家乡…那真是一段令人向往的日子，无忧无虑，吃喝都在山里，真的没有任何威胁…或许是安逸的日子令人退化，村志里记载魔人们的寿命普遍有所降低，能力也逐代减弱…但这没什么，山神们说，只要走出这片密林，就能到达神乡了。那里是桃源是天堂，没有死亡，永远快乐的活着~”村长的语气开始憧憬和激动，虽然以他的年龄肯定没经历过，但看样子确实被这段故事深深吸引。
但苏成却在这段话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山能驮着人赶路？写这段历史的人怕不是脑袋已经出问题了。
村长擦了擦流到了嘴边的口水，笑了笑继续说“可好景不长，在密林中赶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山神们说要分娩。于是和人们商量能不能停留一段日子…多好的神啊，还和人商量~”
可苏成歪了歪头，表情不受控制的古怪起来…赶赶路说要生孩子，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再之后，就是山神分娩之后，群山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只把人们和一座座新从地下拔起的小山包留在了密林中。”说到这儿，村长浑身一哆嗦，不由的停了停。
“以上就是咱们村志上的大概记载了…孩子，就你听着，那是不是一段美好的故事呢？”村长脸上还带着憧憬的表情，朝苏成询问了起来。
苏成先是满脸的不明所以，而后低头想了想，接着抬起头笑起来“我觉得这都是笑话~山神凭什么要帮魔人脱离苦海呢？要我看，无非是这些所谓‘山神’临近生产期，想要为下一代收集食粮而已。恐怕在赶路时，山神就已经忍不住偷偷吸取魔人们的精元了吧…不过，山神一夜间消失？这倒是…”
他想起了那座尉迟碑，难道就是这个时候尉迟拘走了山神？
可如果这样，时间就对不上了啊…
村长听到苏成的话，表情一变，憧憬瞬间就没有了，只剩下了惊讶和一丝欣慰。
“苏成啊…你很聪明，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最开始，我是以为山神们突然消失，缺乏对后代的管教，那些小山神才会做出那些事儿的…”
“这个世上自从异族降临、神魔入世后，就变得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凶险，四处都是别有用心的引诱。神的力量无时不刻在异化着世间的事物…我现在想，当初那些记录者眼中慈悲神圣的山神们，没准现实中就是一堆丑陋巨大的虫子。在处心积虑的想往魔人们身上产卵…”
“现在我能放心的往下说了…”
听到村长的话，苏成也猛然间对他产生了不小的改观。同时也更加疑惑起来，是怎样的往事，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密林中，很危险，丝毫不比密林外安全。但有小山神们的震慑，只有一些低等的野兽和怪物敢朝魔人们袭击。”
“突然失去了山神的庇护，魔人们也不敢再继续前进，只好在原地建立村落，继续艰难生存…”
“但是，当魔人在禁林中逐渐安稳下来之后，大约在我父辈那一代，事情发生了变故…小山神们突然集体进入了狂躁，祂们饿了！”
村长的表情猛地一凝，双手抓紧了两边裤子“最开始，大家以为像之前祖辈传下的方法，献祭些牲畜，建造些祀庙就能平息祂们…但不成想，祂们会自已挑选食物…”
“每个被它们选中的魔人，都会变得痴傻，自已走向它们，继而被吸成干尸…大家当然反抗过，但后果就是数个村子被灭。这种反抗比起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发生的进食来说，太不划算了…”
看着村长脸上的讪笑，听着他口中的话，苏成不禁想起他刚才的疑问…为了活下去都需要做些什么…
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凉意，这山神到底是什么样的种族，后代竟然需要另外一个族群去供养！
自已挑选食物？难不成是要挑那些身体好的，有希望觉醒异能的魔人去吃？
…嗯，听起来这样的魔人确实更有营养…
想到这儿，苏成感觉重要的应该就快来了，于是竖起耳朵认真起来。
“小山神们饿的太快了，它们的食量太惊人…可打也打不过，逃跑也不现实，大家只好忍受着，祈求自已家能不被选中，可以继续苟活下去…”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越来越多的村子人口少到需要与其他村子合并在一起才能生存的程度…直到只剩下了现在的这一个村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你父亲决定去村子外面，寻求生路…你跟他其实很像，都不听劝…”
“在这期间，小山神们进食的频率越来越快，也是在这期间，你姐姐随着成长变得越来越奇特，越来越强大了…”
村长说到这儿，脸上非但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反而更加沉重“大家都知道，你姐姐迟早会被小山神选中的。”随后村长说出了原因…
“她十岁那年，你父亲终于回来了，可他并没有找到对付山神的办法，对这几年的经历也一言不发…也是同年，苏雅终于被选中，在深夜独自走进了密林…”
苏成往前探了探身子，眼中露出激动。
“当晚，你父亲奔向禁林，就是那一晚，村子里爆发了灾难…”
“先是月神变了样子，随后人们看到小山神们竟然互相争斗起来，从林边一路打到了密林深处！”
“到了黎明前，林中打斗的动静才在一声轰鸣中停止…接着大部分的村民，足有数百人，齐齐失去了神智，朝着打斗的方向跑进密林…再也没回来。”
村长颤抖着深呼口气，看向垂目沉思的苏成“直到第二天中午，你爹才抱着苏雅回了村子，并且说小山神的威胁解除了，但过程却含糊带过。此后，你爹就隔三岔五离开村子，十天半月才回来。”
“村子此后又安静了几年，直到苏雅成年后，人类找了过来，村子实在是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类追进密林。”
“我记得那之后，月神再次频繁的变了几次样子，之后足足一个星期也没落下来…密林从此就再也进不去人了，变成了现在的禁林…”
“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村长摊开手，神色复杂的抬起头“我上次说的也都是真话…”就是没说全是吧…
苏成听到村长不往下说了，于是主动发问“月神变样？变成啥样？”
“嗯…”村长抬起头，看向屋顶，随后皱起眉似乎在努力的回忆“时间太久了，我只记得…比现在要小很多，也没有现在这么多颜色，只是在发亮光而已…”
一听到这儿，一道冷汗便流了下来。
村长这说的，不就是正常月亮的样子吗…可藏书里说的很清楚，月神太贪婪，一上来就把月亮吞噬取代了啊…嗯？
难不成…月神消化不良？所以月亮那时候没兜住冒尖儿了？祂是因为这个死的？不会吧…
把这个疑问压进心里，苏成想了想又问到“之后那批想抓我姐的人类还有没有再回来？你早就知道人类留了暗桩子的事儿？”
“我还能啥都知道，那不是你说的嘛！”村长一听紧张了，急忙反驳，而后立刻回答起问题“之后当然回来了，我上次跟你说的村里另一个有异能的小子，就是那时候被他们抓走的…”
说完之后，不得苏成细想，村长又惋惜的摇了摇头“…也是从这点儿看，你姐她凶多吉少啊…”确实，不然回来的就该是苏雅了…
“咱村那家不见人的怪户，你知道什么底细吗？”苏成转转眼珠，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他家啊，说来他们也挺惨…那时候月神不落下整整持续了一星期的黑夜，密林异变，林子里野兽都跑出来了，一波波猛兽时不时就踏一遍村子，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可能是那段时间受惊吓过度了，事情过了没多久，他家就变成这样了。”
听完，苏成心中的疑惑猛地加深了数倍…村里当时那么多人，都一样经受了猛兽冲击，怎么别人没事儿，就你家‘隐居’了？
而且简单算一算时间，他家出事儿应该和人类再回来抓那小子没差多少时间…这未免太巧合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的观察，苏成已经能基本确定嫌疑人了…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尉迟吗？”苏成往前挪了挪椅子，弯腰凑近了村长“他和我老爹，有什么联系？”
听到这个问题，村长猛地再次握紧了双手，一脸惊愕，但随后就释然了。
“对啊，你肯定早就见过石碑了…”因为去过山神庙了嘛“他是个人类…至于你爹和他的关系…我曾经逼问过你爹，他只说…他那时在给尉迟做侍从…”说完这话，村长露出古怪的眼神，看向苏成，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成却感觉整个脑袋遭到了一记凶猛的雷击，瞬间焦了，冒出了香味儿…
尉迟是人类？开玩笑吧人类这么强吗！
而且老爹曾经给尉迟干过侍从？什么情况！不说别的，这人类收服侍从往往结契，还有退休下岗的说法？
而看到了苏成这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村长也终于说出了口。
“我刚刚特意从村志那块儿开始说，不是要告诉你这世界的环境有多诡异可怕，我说的一直都是人类啊！”
“这样古怪奇诡的世道，看看把魔人逼到了什么份上了…而人类却还是能找到办法把自已的地位扳回来，我说的人类可怕啊！是人类啊…”
村长的话再次震撼住了苏成“孩子，别想着和人类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斗不过他们的…”
“你父亲也曾是咱村有名的才子，有名的猛人儿俊后生…可现在呢，还不是给尉迟打了好几年白工，还不是落个疯子的下场…”
苏成缓缓抬起头，眼中震撼还是没消退，只是突然又多了些明悟。
“所以大家一直对我有忌惮，就是因为我特么是个‘人类’？”
村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也只好承认了“对，但不光如此。你是老苏家出生的人类…”…
看着村长眼睛里的复杂神色，苏成挠了挠头。
就目前所知的信息来看，自已姐姐引发了两次村子的‘灾难’…父亲是当时唯一一个敢在山神幼崽围困下逃出村子的人…这么想来村长这句话确实有一定由来…
“那你们为啥不让我自生自灭，让我死了算了？”
随后，一脸呆滞的苏成站起身，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已的问题。
村长也站了起来，走到了苏成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孩子，你父亲看到你出生后，也激动的想直接掐死你算了…”
苏成一愣，脑中果然回想起来这一幕。可他一直以为那时候老爹伸手朝自已走过来，是想要抱抱自已，稀罕稀罕自已呐！啊这…
“可是他随后就停手了…因为我们一直都听说过一句戒语。”
“人类枉死，赤红百里…”
苏成歪歪头，表示不解。
村长继续解释道。
“邪祟要比诡祟…”
“可怕得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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