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
“宁砚?你怎么了?”
此时,色子有些慌乱地推搡宁砚,引得四处人观望,不知怎的,这家伙突然就靠在椅子上,双眼涣散,像是失去了知觉。
色子急忙从宁砚身上拿出手机,正打算拨号,却又突然停下,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120,脸上神色显得有些纠结……
“炁流枯竭,剩下的恐怕有点不够用了。”
宁砚将敕命仙打散,收回四周的炁流,所剩的底蕴也不过两成
这一场搏杀,先后消耗了四成底蕴,刚才那一击威能恐怖,竟直接打破他的金光神咒,使他横飞出去。
要不是多消耗了三成底蕴,护住体内,恐怕那一击就足以让我早身死道消了。
“这下麻烦了……”
此时,宁砚意识恍惚,浑身依旧无法行动,总是侥幸存活,但浑身伤势实在是太严重,几乎无法再做行动了。
身为奇人异士,共通炁源,每当涉及到炁的战斗,双方就需要注意三点,分别是:持续作战的续航,炁的底蕴,以及能随时能做出逃的准备。
第一点涵盖许多,代表本身的灵魂与身体,这是最为主要的基础,也是最来之不易的先天宝物,一旦受损,便难以愈合,因此最为重要。
第二点就是炁,炁之所以玄妙,便是其本质特殊,散布于天地之间,取之有尽,用之不竭,只要能被吸收,便可为之所用。
在战斗中,许多招数间的碰撞都是炁的储备对峙,一旦被击破,所使用出的炁就会溃散,便会被其中任何一方无条件地吸收,这是战场瞬息间的巨大变数,一场战斗的尾声,便是由二人对炁回收与利用所促成。
第三点,便是不要脸面地准备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把自已想得多么大义凛然,道士所行逆天改命之事,哪怕不去做,也和自已并无干系,别把自已宝贵的性命,花在些做不到的事情上。
可惜啊,来到这里就根本逃不出去,我能做出最大的办法,也就是竭尽全力去反抗。只是现在看来失败了。
宁砚苦笑,对他而言,这并非绝对的失败,可做出挣扎的他依旧没有摆脱如今的处境,倒是显得刚才的一切行为都像是无用功。
想到这,宁砚闭上双眼,他的心中充满了仿徨,明明昨天才和师傅做出告别,今天就要去见他老人家,如此转折,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除了这些,宁砚还感觉到了一股释然,他想起了自已的惘业,自已至今都无法得出答案的疑惑,以及才和闻筱雯提及的赌约……
太多太多,这些事情压在宁砚心口,虽随着此刻慢慢消失,只要死去,自已就再也不需要去面对这一切,也正因为如此,哪怕此刻浑身痛苦,宁砚也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去迎接自已的解脱。
嚓!
只听一声挥砍的声音,宁砚的小腿被重重砸下,血液迸发四溅,令伤痛再加重了几分。
“小子,你果然有能耐,哪怕是这样也不会轻易死掉!”
只听是胡大罗的声音,他的声音嘶哑,透过那古朴的回声不断叫喊着,手中紧握着宁砚的法器,缓慢而有力地砍断宁砚的小腿,血溅当场。
明明这只是一次寻常任务的目标,却让胡大罗损失了一位同行的兄弟,如此情况,怎能让他不为此愤恨!
因此,他便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宁砚,也一定要他尝尝,受尽痛苦折磨的下场!
“我要把你一点点的切成碎块,让你好好忏悔,为我兄弟而忏悔,为你选择挣扎的这个结局而忏悔!”
无视仙家的话语,胡大罗嘶吼着,手中长剑再度挥砍,落在宁砚另一条小腿上,又是一声脆响,紧接着,再度传来切断骨肉的声音。
“……”
尽管浑身剧痛,但宁砚却没有喊出声,他无力去这么做,况且,比起这种感觉,另一种奇妙的情绪随之浮现,令他开始忽略了断肢的痛楚,转而感受着那些被切断,与自已失去了联系的躯壳。
“无生,无感,现在就和我一样,剥离了大道,变成孤独的形体……”
比拟二者之间的关系,宁砚微微颔首,万物来自于大道,包括自已,既是从中分离而出的部分,也是跻身其中的存在……
大道无依,大道有依?
此番境地,宁砚感到些醍醐灌顶的清醒,来自体内的炁源也向着身体四散,布满其中,将他的心神推出体外,送向高处,直至在那眼中,宁砚的身体变得如同一粒尘埃般细微。
俯瞰天下,在这片世界中,自已的身躯竟显得十分渺小,如此细微,放在人群当中,也是毫不起眼,毫无瞩目。
可是,大宇无央,目视天高,将除去自已的一切都排除在外,所视无物,纵是再过渺小,宁砚也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大道通,道可通;道不明,道可明。”
宁砚意识逐渐开始涣散,来自身体的感官也变了又变,却最终化作虚无,在最后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师傅,也想起了二人很多的过往回忆:
“自道生一二三,令万物丛生以育人。人,乃万物之灵兮,灵者,智也,生于天地而不拘,有生,或失,得离,踞惘,求妄。”
凉亭之中,师傅与宁砚并坐,两条鱼竿垂下山崖,落入水中,静候愿者。
“师傅,您的意思是,人生来高贵,自是存在就值得万物的付出嘛?”
宁砚鱼竿微动,他急不可耐收起,却没看到鱼钩上有什么收获,鱼线垂长,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宛如大鱼的挣扎。
“然也,非也,迄今为止,人类能站在顶端的原因从来都不是因为地位,人就是人,万物之灵的称谓也只是代表他们是其中最聪明的。”
师傅的鱼线颤动,但他老人家却依旧云淡风起,为宁砚解惑道:
“因为人会忠于自已的思想,自已的意识,而并非绝对的本能,任何生物自诞生起,都无法逃脱本能的束缚,但人类不同,也正是因此,人类便有了能称为万物之灵的根本。”
“也正是如此,人的本能,人的思想,人的意识,一者分三,三者同一,相互约束,相互制衡,再者,便是选择,以三生二,将一切归类于是非对错,最终的结果,便成为道所生之‘一’,既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一切的根源,便是你,玄筱;亦是我,玄游。”
说完,师傅的鱼竿开始剧烈抖动,见此情况,他连忙起身回线,几经拉扯,却听到一声崩断响动,师傅的鱼线被挂在山崖上的一株松枝上,死死缠住。
“欸,表脏滴,玄筱你等哈,我下磕哈,阔别给我跑唠。”
眼见到手的货折在半路,师傅暗丢下鱼竿,一口急促的方言骂骂咧咧地走出凉亭,几乎是飞一样地下了山,没多久,宁砚就从山崖顶看见师傅走到湖边,只身跳进湖中,顺着那根鱼线找到了还没逃走的鱼,看样子,似乎还没好气地抽了它两巴掌。
又过了一会儿,宁砚就看见师傅从底下上来,他浑身道袍被湖水浸湿,脚下满是水渍,可脸上却是满目春风,手中拎着的那条鱼长近两尺,尾巴还耷拉在地上。
“话说,师傅你活得这么本性,会不会某天就和自已的理念矛盾,分不出高低?”
“怎么会呢?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如果需要我变,那我就认了,毕竟人生是万物之灵,是最为明白自已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不满足什么的家伙了。”
二人收了货,便打道回府,路上,宁砚和师傅的问答依旧继续,直到现在,宁砚都记忆犹新,尤其是师傅所说得最后一句话,也在此刻不禁喃喃出声:
“万道絮缕,唯有一道,知生,知离,知天地,知寿者,知众生,知人相,唯无知于身本,谓我。”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道锋芒便划破宁砚面门,将他的舌头横扫,切成两半。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垂死挣扎嘛?趁早认命吧。”
只见胡大罗脚踩宁砚胸口,力道之大竟隐隐听见肋骨破碎的声音,宁砚没有作法,只是感受得口中布满腥咸的铁锈味,在他眸中,一丝微弱的光芒开始不断点亮,宛如繁星夜空慢慢浮现。
那是他的欲望,哪怕在此刻也鼓动身体支撑下去的——活着的欲望。
想要看清一切,就必须先要看清自我……果然,儒家的话还是能听三两句的,吾日三省吾身,说得也不错,确实要复习一下,才能知道我之前究竟学了些什么。
就在胡大罗脚下逐渐发力,宁砚即将被踏破胸腔的那一刻,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席卷四周,带着诡谲,让他心神微动,浑身不自觉得一怔。
胡大罗只看到宁砚双眼睁开,一双变得黝黑,紧接着,宛如活物的漆黑物质从宁砚左眼蜿蜒钻出,扭曲匍匐,最终停留在他半张脸上,化作一道勾形纹身。
“不好,快走……”
突然的变故,使胡大罗体内的仙家顿感不妙,他急忙指挥着胡大罗,但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感觉身体浑身僵硬,正在不停渗出冷汗,他的五感在此刻变了又变,时而灼热,像是置身火海;时而冰冷,像是没入冰窟;时而震颤,像是五脏六腑都感到了恐惧,正在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
“祭以伍离,至汝伍生。”
宁砚心神一动,双眼死死瞪着胡大罗,二人四目相对,浑身炁流挥发,像是雾气一样在四周散开,将一切微观的感受都推入对方的脑海。
瞬息中,独一份的意识与精神被分作灌注到身体当中,成为其中每一个,为运转这个集体而存在的微小细胞,不断重复着相同却不同,相似却不似的经历当中,感受着漫长的一切:
生长,再生长,分裂,再分裂,病变,畸形,死亡,接触,分解吸收,孕育,分裂,再分裂……
“……”
胡大罗的意识被覆满全身,无法集中,在这聚集了千亿集合体中,哪怕是他的一个简单念头都会让身体产生巨大的变化,而分散后的感官却又能共同感受,哪怕是那简单念头造成的死亡,也会扩散到所有的意识,令那痛苦,再重复上千亿遍!
胡大罗挣扎着,恐惧着,他想要逃离,但他根本无法逃离,这本就是他的身体,他也无法挣扎,甚至无法说话,一旦有任何念头产生,无数死亡的痛苦便会涌入他的意识,像是浪潮一样将他不断淹没,窒息,令他感到无尽的恐惧,以及绝望,直至他思绪停止。
“三和二,二生一,一同大道。”
宁砚心念一动,催动炁流挥发,将四周被切断的身体部件连系,慢慢抽回,尽管四肢被切得不像话,但只要炁流足够,便可断肢接连,再造完身。
不多时,宁砚倚靠身体仅存的炁流恢复了身体,尽管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但身体已经无恙,他起身,转头看向胡大罗,只见对方瞳孔涣散,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像是干枯的尘埃,慢慢褪色,干枯,皲裂,直至化作灰烬散落。
灰烬散去,散出大量的炁,宁砚吐纳半息,便将那些炁尽数收下,存入体内,不仅补足了损耗,甚至底蕴加深,远比点前要多了三成。
“小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从那灰烬中,一道赤红色的,宛如火焰的灵体浮现出来,形似护理,一双竖瞳死死盯着宁砚,充满了怨毒。
“哼,老仙家好冲的话,这不是你们先找的事嘛?”
宁砚叹了口气,一脸的事不关已,比起那双狐狸眼睛,此刻,宁砚的眸子更加可怖,让那灵体都:不由得回退半分。
“一点点小小的正当防卫,你们做截道仙的,要是死了也就只能认了,所以老仙家,趁我只是杀了你两个马弟,你放我出去,就当做是无事发生吧。”
说着,宁砚的气息陡然变动,无形之物竟在此时宛如锋芒般落在那灵体的四周,宛如收缩的囚笼,只看是下一秒,宁砚就要痛下杀手。
“哼……杀了人?显得你很冷酷嘛?”
尽管四周布满杀意,但那灵体确是嗤之以鼻,毫不在意道:
“即便是我们也会顾虑炁对于现世社会的影响,从而创建出一片连接身体的精神空间,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感官和炁的碰撞,只要本体无碍,便不会有人死亡。”
说着,那灵体的语气再度低沉,他看着宁砚,继续缓缓说道:
“可是你,杀伐果决,毫无底线,就连道法都是那样诡异,看来,你是个邪道!”
“邪道?哼哼!来惹事的家伙见没打过就开始泼脏水,老东西,你也不常和陌生人说话吧?”
宁砚嗤笑一声,双眼微沉,审视的目光中却又满是轻蔑的神色,他不再听对方的说辞,从身边抓起自已的长剑,便朝着灵体重重砍下!
轰!
只看见灵体接触剑刃,顷刻间就将那灵体打散,长剑落地,竟划破出一道沟壑,白色的光芒从其中浮现出来,紧接着,四周开始逐渐明亮,直至刺眼的白光照彻空间,将宁砚都掩盖在其中。
……
熙熙攘攘中,宁砚缓缓起身,他睁开眼睛,就听见四周嘈杂,色子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已。
“怎么了?”
宁砚疑惑,他环顾四周,就看见无数人将头转向自已,脸上无不是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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