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我做的还不够,这还不是我的极限,远不是能够支撑我活下去的极限。
在宁砚的心中,来自自我的肯定与质疑在同一时间显露,它们受到欲望催动,相互攀附,侵蚀,产生出彼此间的矛盾,却又在此时形成无法理解的平衡,浑然天成:
人生之长路漫漫,有暇所观,即便是成为道人,也仍旧无法摆脱一些事情:
比如去为了一个荒诞的赌约,一个随时都能遗忘的约定,为了给这些事情续上一点点期待的欲望,就需要宁砚去面对他曾不愿去接触的事情,为此,他甚至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些值得吗?
这样的话,宁砚曾不断询问自已,那是他自我懈怠的先兆,可每次说出,有都会被自已厉声拒绝,如此往复,从未改变:
走不下去的路难道要我滚下去吗?道之难,安与孰轻孰重,亦有哉呼?
最终,自我质疑,自我肯定,将宁砚的意识拉回眼下,在他身后,巨大的尊灵身披金甲,双眼炯炯,伫立在此方天地,好不威风。
“这是……神通!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能耐?为什么在我的精神里,还能使出这般神通?”
见到如此巨灵,那截道仙纵使再有能耐,也被这坚毅的身躯所触动,他无法靠近,无法遏制,只能不断后退,双目圆瞪,那张髭毛乍鬼的脸也写满了骇然神色,但其中的语气,却分毫未减:
“小子,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来头,但是你跻身道术,随意使用这等术法,可知忌讳?你这般乱动手段,可是在违逆天意啊!”
“呵?天意?谁知道呢。”
此刻,宁砚气势猛增,他发出一声轻嗤,驱动a灵撑开扭曲空间的一角,把其中差些被撕裂的色子救出,置于宁砚身旁。
“宁砚?这是你的招式吗?”
色子抬头看向四周,那庞然巨物让她只觉难以置信。
宁砚的脑袋微微抬起,此刻,他的脸上阴沉的可怕,尤其是那双眸子,已经变得黯淡黝黑,一双白浊点缀其中,颇有些倒反天罡之意。
“此咒敕命,唯吾独祇,唤名为,煌威无量敕命尊。”
宁砚一双眸子淡漠扫过对方,口中自顾自道:
“道有言,人生三魂七魄,而我不同,无魂无魄,无生无感,不生通明,不系因果,活像是个有意识的空壳。”
道有言,天地人三魂,再生七魄,便称之为人,而宁砚这话出口,哪怕是对方,也不由地感到错愕:
“无魂无魄,你这家伙知道自已在讲什么吗?没有灵魂,你连这片心境都无法踏足!”
只要随意了解,就会感觉这话是在胡诌,但宁砚只是微微一笑,其中的感觉,只有他自已清楚,这是真的,因为他也在寻找着原因:
“我知道这话毫无逻辑可言,可又如何呢?即便是像我这样的家伙,也能跻身于道,也能和你们这群夺人魂魄,害人性命的家伙一战!”
在他的记忆中,与魂索灵类似的术法足有上百道,涉足其广,就有能做出宁砚这般情况,迄今为止,宁砚自已最少就了解过三四种,其中最为蹊跷的,便是名为离魂拆魄的诡异术法。
相传一脉道士以改天命,乱寿阳为业,他们会选择生辰八字为吉时吉日的孩童,通过逆命折损之法违逆天数,再取出天地魂重新纳入他人之躯壳。
此法无需以魂换魂,而是直接纳入,婴孩天地魂清,也不怕被其影响,只需令那换魂婴孩不死,便可运他人命数作用已身,直至婴孩夭折。
此法甚妙,但妄天理逆人伦,俗人不懂命,却又偏好一方阳刚。以至于前百年此法猖行霍乱,直至今日,宁砚甚至还见过好几次。
或许,他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吧。
“或许在你看来,我的话听上去十分荒谬,因为这个问题我自已也思考了很久,一直等到我与师傅相见,我才明白,没有感觉是什么感觉,有了感觉,又是什么感觉。”
“从那时开始,我的欲望便开始膨胀,开始为这些已经更没有过感触的事情斤斤计较,试图作出改变,也试图去做开脱。从那时开始,我才意识到,我并非不同于寻常人……”
宁砚的声音震颤空间,悠长音色更显浩荡:
“唯有相心对相心,师傅用仅剩的时间告诉我我需要爱自已,也需要去爱他人,对于遭遇不幸亦需要感同身受,这样的事情,算是道貌岸然也好,虚伪也无可厚非,对我,也只是个空虚的人想要用他人的衬托填满自已,仅此而已。”
这一段话,是宁砚的肺腑之言,在此前,他还从未如此吐露过这么多话。他或许存在特殊,但离开这点,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本该泯然众人矣的普通人。
说完,宁砚抬起头,那道巨灵也一并动身,巨大的炁流随着动作产生挪移,令那尊灵高举手中千钧,随后,宁砚缓缓吟诵咒诀:
“刀枪剑戟,百具随心。
拘置吾手,道蕴千钧。
煌威尊灵,为捷敕命。
缉以不赦,安吾本心。”
说完,那神兵再度变幻,耀眼的璀璨照彻空间,将面前的截道仙映照的宛若蝼蚁。
“此招,是我浑身解数之举,希望能以此作为我们之间结束的预兆。”
下一秒,宁砚挥下手臂,巨大的神兵在空间中划下一道惊人的光辉,此刻所到之处,轰鸣绝耳,势如破竹,引得大地掀起四震,五方俱散。
“唔啊!”
如此场面,让那截道仙不由得大声叫喊,他看着那柄神兵横扫空间,只觉得浑身痛苦,充满了无法抗衡的恐惧。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他惊恐绝望的嘶吼中,宁砚驱使着神兵扫过他的身体,将他莫入巨大的炁流当中,不过片刻,便被冲刷殆尽,化作一滩碎肉血雾,消散在这片空间当中。
“好厉害。”
看着那片血肉消散,色子不禁感慨,宁砚停下动作,喃喃道:
“如果是老孙子说的是真的话,恐怕在外面已经有一滩突然炸碎的血肉了,现在只能希望那家伙离我远些吧。”
眼下,这片心境的主人已死,不消片刻,这片空间就会土崩瓦解,将二人送回现实当中。
轰轰轰!
可还没等宁砚准备松懈,就感受到四周的空间扭曲更甚,还没等二人有所反应,就看见这片空间中迸发出无数皲裂,一双由血肉扭曲而成的可怖胳膊从其中探出,死死抓住尊灵手中的神兵。
“你不得好死!”
紧接着,一声嘶哑却又尖细的声音从皲裂中传出,那些殷红色的土地地面化作血肉,相互粘腻撕裂,化作白苍幺那空洞肿胀的老人面孔,朝着宁砚二人喷出无数血沫。
“靠,看样子这老东西离开了马弟身体,把自已的精神注入到这里了。”
见此情景,宁砚不由得渗出冷汗,他操控身后尊灵反击,二者兵戈相峙,只听一声轰鸣,空间中发出一阵寰响震彻,四周的空间竟再度扭曲,将尊灵死死固定住,难以行动。
“该死!”
宁砚大骂一句,尝试挣脱却难以动身,看样子,对方已是舍命挣扎,哪怕自已毫无活路,也不会让宁砚他们轻易离开。
“先解除脱身吧,宁砚。”
色子在一旁喊道,但宁砚却摇了摇头:
“不行,一旦收回敕命尊,想要再召唤出来就来不及了,四周的空间只会把我们压垮在这里。”
“这样嘛,那看来确实很麻烦,不过,如果有办法让那家伙受到重创,你可以让我们从中脱离吗?”
色子点点头,但她并没感到失望,而是一脸决然,继续问道。
“当然,那老孙子临死反扑,只是吊着一口气,只要他松下来,我便能轻松制服他。”
眼下,宁砚分身乏术,根本来不及思考,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色子已经从敕命尊的体内走出,手持断刀朝着那扭曲血肉跑进。
看样子,来得及!
脱离了敕命尊,四周便危险重重,随意的空间扭曲都能把色子置于死地,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直直朝着眼前的目标看去,手握断刀,口中喃喃道:
“我流刀派,生竜劲,斩我阴,破日晓。”
色子眼中弥漫出青蓝色光影,手中炁流迸发,宛如火焰,他朝着那团巨大血肉高高跳起,手中断刀重重挥砍下去。
轰!
又是一阵于先前挣脱魂索灵般的斩击,撕裂空间血肉,将那老人的脸分作四段,血溅当场。
“不!啊!”
只听一声充满不甘的嘶吼,紧接着,色子四周的空间开始迅速扭曲,但下一秒,宁砚便令敕命尊挣脱束缚,一手就将色子护住,重新收回体内。
“看样子,我们成功了。”
“没错。”
能听到二人沉重的喘息声尽管心有余悸,但不可否认,他们做到了。
“可以结束了,今天,希望我们别再碰到这些麻烦事情了。”
说着,宁砚缓和情绪,他高举手臂,双手驱使敕命尊紧握神兵,下一秒,他的眼中金光乍现,将神兵横扫,令四周血肉横飞,连同这片浩然空间尽数撕裂!
“煌威有名,无量敕命,尊灵我身,正以万道!”
宁砚声音响彻其中,手中神兵更是无往不利,顷刻就把这片空间全数破坏,化作一片宛如白昼的虚无。
下一秒,二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白,在光怪陆离的两般变化下,四周光芒不断消退,最终在恍惚中回到了手机店。
“您好?有在听吗?”
耳边传来售货员亲切的声音,宁砚有些木讷地抬起头,就看见色子正朝自已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付钱。
“哦。”
宁砚没有多想,他走到吧台,利落地把钱付上,便和色子走出手机店,满脸的恍惚。
“你怎么还能保持的这么平静?”
宁砚开口询问,但色子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开口道:
“因为我们已经回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
说完,色子朝着宁砚笑笑,让宁砚感觉莫名的不好意思:
“言过了,说实话没有你的协助,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一天居然会碰到两次截道仙,真是有够倒霉的。”
说话间,二人走出购物广场,在一旁花坛边上,他们看到了一群人成熙熙攘攘地包裹住三个人,那三人高矮胖瘦一样俱全,皆是瘫倒在地,神情恍惚,七窍流血,一副半死模样。
看样子,那群截道仙就是他们了。
宁砚带着色子朝着那边走去,确定那身形与那些截道仙无异,随意心念一动,召唤出敕命仙朝着三人大手一挥,便把他们体内能轻易略走的炁流收入体内,其总量足足有三方之多,远比宁砚先前的底蕴高出三倍。
“就当是补偿了,作为仙家,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好。”
将炁流收入体内,宁砚只觉得像是吃撑了一样,差点就没有消化掉,但几次呼吸,便平稳住身体内的炁流,接着,他驱使敕命仙画出三张符箓,朝着那三人打去,看着符文化作一阵青烟消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又做了些什么?”
色子问道,宁砚笑笑,回答:
“只是把他们的炁源封锁了,除非是他们自已用海量炁流挣脱,否则他们将无法吸收炁流和使用术法”
这招描述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实际上确实很难破除,第一需要海量炁流,但他们底蕴少说已经被宁砚取走一半,根本达不到需求,而炁源被封,也就无法催动和吸收炁流,因此,这就形成了一个无解的闭环。
“真损啊,不过,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听完宁砚的话,色子只是摇摇头,却是认同。
“好了,现在时间也耽搁了挺久,差不多要准备回去了。”
二人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距离登车已经不到一个小时,这才有些仓促动身,朝着车站赶去,再过一会儿,他们也登上车,踏上回家的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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