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付出纯良的代价,那你不要成长。*
清晨的山间,有微风阵阵,有草木沙沙,有野花飘香,有鸟儿婉转……
还有耳边的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何凌觞本想着少说话,保存体力,因为他不知道下山要多久,什么时候能归队或者被人发现。可是小白从上来就变身成一根长嘴的木头,僵着身体开始念经。他听了半天,也没听得只言片语,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她:“我说你这是念什么经呢?”
“没,背诗呢。”白倾卿停了口气,在他耳边小声回答。
何凌觞想起初中那次女生间的冲突,他偷偷捡回了她的随笔,上面有诗也有小说,笔法稚嫩可爱,他总会时常翻一翻。声音里不觉带上笑意:“怎么,山居秋暝,诗兴大发?”
“非也,是《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说着把声音放大了一点继续背诵。
何凌觞恶寒着打断她:“这首有点扫兴啊。你是不是还打算背诵加默写啊?”
倾卿心想,扫兴就对了!不然难道我还是为了助兴吗?我是为了静心!瞧瞧天时地利这条件,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小树林,我再唱首小曲儿,我嫌自已死的慢吗?
虽然何凌觞已经退回安全的界限,非常体贴地尽量减少碰触她的身体,但她还是不自在。除了身体不自在,还有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瞎想。尤其是突然从他饿了还要背着她,想到那天看到他们一桌男生吃馒头笑话人家像猪八戒,再一联想,那现在这个情形,不就是妥妥的猪八戒背媳妇吗!然后,脑子里就反复播放西游记里背媳妇那段经典配乐,挥之不去。要不说经典永流传呢,根本停不下来啊!
她胸前贴着何凌觞的后背,再不静静心,恐怕她心里的打击乐要透过皮肤传给对方了。
白倾卿绝对不会把这么丢人的心里话告诉何凌觞,她沉默了一会儿,问出憋了好久的问题:“怎么只有你下来找我?”
“额……我一着急就先下来了。”这个问题不管谁问起来,他都可以说是见义勇为,但是只有对心里的人,何凌觞不愿意说谎。
69書吧
说完了担心她害怕,又补充:“放心吧,我能把你带出去。而且学校和教官肯定也在找我们。”
倾卿从中听出一点羞赧,轻轻地说:“嗯,有你在,我不担心。”她伏在他的肩膀上,正动次打次跳得欢的心尖,忙里偷闲地颤了颤。
少年正是抽条儿的时候,身体瘦削。他骨架很大,肩膀也宽,虽然有点硌人,但安全感十足。她下意识把脸靠上去。
下一瞬何凌觞的脊背僵直了,路也走的没有刚才稳了。
额,紧张是会传染吗?
她稍稍抬起上身,看他侧脸。额上渗出汗珠,浸得如霜的肌肤温润如玉。脸颊边蹭脏了,给他平时总是宁静的神色添了点稚气。倾卿总觉得这次假期归来,他琥珀色的眼睛看人时多了点清冷,但这双眼睛对着她,总还是专注温和如昔。
他耳边有一道很深的划痕,此刻已然结了痂。她很难想象,这样斯文有礼、进退有度,像君子一样的人,是怎么不顾危险,第一个冲下来救她的。而被问起来的时候,还偏偏要用轻松的口吻一句带过。
承受着这样一份情意,她的心湖就算是一汪死水,也要被他搅得惊涛骇浪了。
“很疼吧。”她轻轻地对着他耳朵上的伤吹气。
何凌觞就感觉耳边浮动着温热的气息,痒得他半边脸都热起来,身上的肌肉绷得更紧了。
“老实待着,别乱动!”何凌觞哑着声音恶声恶气地命令她。
“吹吹就不疼了。”倾卿不怕他语气恶劣,哄小孩儿一样。
“我耳朵早不疼了!”何凌觞咳嗽了一下,声音变得清亮起来,凶巴巴道,“我脖子疼,你再乱动就快把我勒死了!”
“刚才是谁老八板儿似的叫唤着男女大防,转眼就搂这么紧了?”说完还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把她往上托了托。
这下换倾卿被点穴似的一动不动了。因为,刚刚托着她的手惩罚性地捏了捏她的腿。
啊啊啊!!!她要收回刚才的话,她是见了鬼了才觉得何凌觞是君子!这分明就是个油嘴滑舌的纨绔!披着羊皮的狼!披着君子皮的流氓!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连舌头都有点僵住了:“要不……要不我下来吧。我,我挺沉的吧?”
“不沉,你轻的就像一卷卫生纸。”感觉背上的人已经风中凌乱了,何凌觞满意地紧了紧手臂。
白倾卿:……
就不能像一朵云,像一缕风吗?用得着这么具象吗?
何凌觞见好就收,免得一会儿真的炸毛儿了,正儿八经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自已的时候害怕吗?”
何凌觞那么体贴,刚刚那一下一定是个错觉!倾卿平复心情,说:“很怕。天太黑了……也太静了。”
隔了一会儿,又说:“有声音也怕。你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了些动静,很怕是什么动物。”
“所以哭着半截儿就不哭了?”何凌觞调侃她。
“我那时没哭,是疼的。”倾卿觉得必须为自已辩白几句,扭转一下胆小娇气的形象,“我平时不爱哭的,真的。”
“嗯,你今天做得很好。知道确认来者是谁再应声,还知道保存体力,忍到我来了再哭。”不等倾卿回答,马上又加了一句,“小泪包儿。”
眼睛还肿着,眼底还红着,事实摆在那儿,倾卿放弃抵抗。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倾卿抵赖不行,干脆直接跳过。
何凌觞绝口不提找人时的辛苦和心焦,说:“就随便找找,翻翻草丛啊,翻翻耗子洞啊……”
白倾卿一阵无语:“那你翻得还真仔细。”
“我不是怕你掉耗子洞里吗?”何凌觞体贴地说。
“我谢谢你啊,你想得还挺周到。”白倾卿在他后面磨牙,“我是耗子精吗?”
“怎么会?你要是也是蛇精,美女蛇成精。”何凌觞忍着笑,虚心地问,“你是怪我翻错地方了吗?”
“没,我不怪你,我不和蛇精病一般见识。”倾卿收紧手臂,给他来了个锁脖儿。
“咳咳,别闹,快到了!”何凌觞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你今天很勇敢。”
到山脚下,远远看到军营,他气喘吁吁,说什么也不让倾卿下地。倾卿哪儿舍得用力,赶紧松劲儿:“今天谢谢你。”
何凌觞一路插科打诨,就是怕她想得太多,有负担。
此刻听她声音低下来,一时刹不住车,说:“叫你松你还真松啊。抓紧!别掉下去。怎么那么笨啊,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你怎么抱也抱过了,背也背过了,还这么不稳妥?”
倾卿刚涌上来的情绪,山呼海啸般退潮。
好好的一个人,多余长一张嘴!
她死死盯着眼前人的后脑勺,仿佛要把他看穿:“说!你是何方妖孽?”
何凌觞感受到背后灼热的目光,侧了侧头,没听懂:“嗯?”
“你不是以前的何凌觞,你是何方妖孽变的?”倾卿真诚地问。
何凌觞这回听懂了,告诉她:“我不是变了,我是成长了。”
倾卿感叹:如果要付出纯良的代价,那成长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儿啊!
“那你不要成长。”倾卿咕哝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已听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落。
部队的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的排长,对着两个自已回来的学生训话。他们派了两个班的人从事发地点撒网找人,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只找到两床被子,和一些零碎的标记。两个半大孩子,掉下山不原地等待救援,还在山里乱走,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怎么和家长交代啊!
排长越想越后怕,后背汗湿了好几层。但你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学生!
要说掉下去的那个吧,受了惊吓,蔫蔫地坐在椅子上,这还说得通。
再看跳下去的那个,从进来就一直偷瞟人家小姑娘,眼珠子就跟粘人家身上了一样,连他训话都听得心不在焉。
何凌觞明显感觉到倾卿的心情低落了下来,而且是因为他。具体表现为,治疗的时候忍着疼没出声,故意避开他的眼神,不和他说话了。当然,也不排除有排长一直嘚吧,别人也插不上话的原因。反正他就是觉得,小白生他的气了。可他苦思冥想,这一路,除了逗她几句,也没地方得罪她啊。他实在是因为小白对他满心满眼地信任和依赖,情难自禁,忘了她脸皮薄,说话就随便了点儿。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唐突佳人……
还看!还看!排长气得把桌子拍得邦邦响:“你说说你啊!你跳下去干嘛!”
“报告排长,我去救人!”何凌觞站得笔直,心里有点堵,声音也大。
“救人?你有多大本事能下去救人!”排长愤恨地指着何凌觞,“简直无组织无纪律!”
“报告排长,我把人带回来了!”何凌觞没想到,救人还要受批评,不服地说。
“还顶嘴!要是全班都像你似的下饺子一样往下跳,那还得了!”这要真是新兵蛋子,早被他罚圈去了,哪还用得着说服教育,哪还管他徒步下山累不累。
看这二位针尖对麦芒,再吵下去,不知道何凌觞那饿货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倾卿整理了一下思绪。
“报告!”她艰难地站了起来,就着刚才低落的情绪说,“我饿了。”
她说话声音不大,睁着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单脚撑着地,好不可怜。
排长看着这个不小心失足掉下山的小姑娘,和颜悦色道:“坐下坐下,我叫人给你做病号饭。”
“要吃饺子。”倾卿用一副纯真的脸孔提要求。
“啊?病号饭也不能点餐啊。”排长心想这是军营,不是饭店,不懂规矩。
“不是你刚才说下饺子的。”白倾卿表面装得迷糊。心里气不过,想着:你谁啊,敢吼我们,还敢饿着我们!
何凌觞心里那点不痛快,不知怎的,就散了。还说不让我成长,不让我改变,你自已不也学会使坏骗人了。小白啊小白,你竟然敢顶着一张不谙世事的小脸儿,在这儿冒坏水儿。他低头一声不吭,紧紧咬着后槽牙忍笑。
倾卿怕他露陷儿,轻飘飘扫他一眼,眼里含着警告,嘴里却说:“还有救命恩人也要吃饺子。”
排长和救命恩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排长:这帮学生真是难伺候……
救命恩人:就算是生气了,小白心里还是向着我的。
不等眼前二位有所反应,小可怜儿又弱弱地开口:“打仗都不许虐待俘虏,怎么还不让见义勇为好少年吃饺子啊。”
排长黑脸:这俩人是来我这碰瓷儿的吗?
救命恩人憋笑:我以后恐怕不能以平常心看待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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