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的人不计较,计较的人不领情。*
又是一个艳阳天,暑气渐消,微风轻拂,鸟鸣欢快。
白倾卿低头吹了下额前的碎发,心里默念:我叫不紧张,我叫不紧张。等主持人念完串词,她整整衣摆,昂首走上了熟悉的主席台。
俯视台下一片黑压压的脑袋,这里有熟悉的面庞,更多的是崭新的面孔。她错开话筒,朝台下的人鞠了一躬。再抬头时,已经压下心头的局促,脸上带出朝气蓬勃的笑。
干净柔亮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犹如一泓甘甜的泉水,把不少烦躁走神的目光重新吸引回开学典礼上。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何凌觞。他远远望去,一个假期未见的女孩儿,仿佛褪去了懵懂青涩,在点点细碎阳光的描绘下,越发莹润,出落成比花儿还娇艳芬芳的少女。
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还是一群青春期精力过剩的少年。白倾卿开口没讲几句,男生队伍里就传出嗡嗡的躁动。
“哇塞,这学生代表是谁啊?”旁侧传来窃窃私语。
“她你都不认识,年级第一啊!”有初中也是本校的人替他答疑。
“这不是才开学,摸底考试都还没考呢,就有排名了?”有人纳闷道。
“入学分数年级第一。”老人儿说。
“那也不算什么,等摸底考试之后再见分晓。”新来的人自然不服。
每个学年,新人儿和老人儿之间若有似无的对立,总会重复上演。新人儿能从外校考进六中高中部的,必定都是佼佼者,是在原来学校里被同学和老师们捧着的尖子生,一方面急于在新环境立足,不想露怯,另一方面又有点看不起本校直升上来的学生,觉得他们是占了本校招生政策的便宜。面对这样的有意或者无意的挑衅,所谓的老人儿们,以前感情好的结成小团体自不必说,毕竟感受到压力抱团儿取暖也很正常。
因此,这种既对立又融合的情况,在每一届新生里都在所难免。
何凌觞微一摇头,用手托了下鼻梁上那副度数不深的眼镜,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台上言简意赅的发言人身上。
看来今年的较量由于这个闪闪发光的存在,来的格外迅猛。不过没关系,很快这些人就会在磨合期里变得籍籍无名,真正能展露锋芒的少之又少,毕竟有的人过分美丽。
随着白倾卿下台,队伍里的低语也收敛了不少,但追逐的目光像是听到口令一样整齐划一。何凌觞扫了这些人一眼,觉得刺目,心里不怎么痛快。
同样因为这些艳羡探究的目光而不痛快的,还有美丽本人。倾卿快步走下台,轻出一口气,唯恐慢一步背上就让视线灼个窟窿。
因为有电视台来录像,学校对这次开学典礼特别重视。选学生代表的时候,校领导一眼就看上这个录取分数第一,青春秀丽的女生。老师找到她的时候,只说是初中老师推荐的。倾卿挺痛快地答应下来。
老师很满意,觉得这孩子尊敬恩师,乖巧懂事,不像这个年龄处在叛逆期的学生,总要跟老师学校拧着劲儿、对着干。
倾卿则盘算,学校抬举你,万万不能不识抬举。毕竟这是未来三年的容身之所,先给老师们留个好印象,万一再碰上校园霸凌霸一的,也好有个靠山。
干净利落地发完言,教导主任对这个学生代表的表现更加满意,一个劲儿的夸她台风稳健大气,又不失青春风采,很给学校长脸。
倾卿面上应和着说“多亏学校的培养,谢谢学校给自已代表同学讲话的殊荣”等等。心里想的却是,得亏校领导没看到自已上台第一步就迈了个同手同脚,从容淡定全是装出来的,就差伸手抚慰自已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肝儿了。
客气了一通之后,还不忘在心里补充一句,这种殊荣以后谁爱要谁要,就让她自甘堕落、默默无闻吧。她这心理素质,还真是无福消受。
本以为大功告成,就可以功成身退。谁知还没等她溜之大吉,斜刺里就伸出一支话筒。
教导主任尴尬地解释:“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临时安排的,你作为学生代表,配合一下啊,配合一下。”
面对这样的突然袭击,倾卿汗都要下来了,她智商有,情商不一定总在线。奈何摄像机都快怼到脸上了,肝儿再颤,面儿上也不能怂。
倾卿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在主任变色之前,又客客气气地对记者说:“您问吧。”边说还边笑眯眯地把两手背在身后。
好在都是常规问题,倾卿口齿伶俐,声音清脆,这回连记者都对她赞不绝口了。采访的时候,周围围了不少同学,认识的朝她挤眉弄眼,挑大拇指,不认识的也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毕竟能有机会上电视,确实是同龄人可望不可即的。
可惜倾卿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在别人眼红她刚一开学就出尽风头的时候,她心里嘀咕的却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一时风头正劲的校园风云人物,很快遭遇了滑铁卢。
白倾卿实在闹不懂,每升一次学,就要军训一次,是什么原理。明明训练的内容一成不变,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左转右转齐步走。体育课上都能解决的事儿,非要拿出来单练。让一群谁也不认识谁的学生,在记住同学名字之前,先记住班上有谁分不清左右。
当然,谁都不愿意因为转错方向让人记忆深刻,所以每到这个环节,都是队伍最紧张和严肃的时刻。
已经转了一天的倾卿,忍着被紧急集合的哨声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困顿,麻木地左脚蹬地,右脚一转。在转过来的同时,瞳孔瞬间收缩。
“啊!”一声尖叫响彻训练场。
眼前一团黑色的不明生物,天太黑,倾卿没看清。个头不大,但是数量惊人,密密麻麻,有足球大小。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倒不是因为这一嗓子犯了纪律,而是怕有不长眼的飞虫飞到她嘴里。
她不敢乱动,眨巴着眼睛看跑到身前的教官。
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谁说铁汉柔情?你看看我们教官的素养,刚到跟前,就把小飞虫吓得没了踪影,然后倾卿就被罚圈了。
倾卿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哀叹:你罚我一个就好了,为毛要全班都跟着挨罚啊?你这不是集体荣誉感啊,你这是给我拉仇恨啊!这回我在班里可比分不清左右的那位同学还抬不起头啊!
再有怨言,该跑的圈儿也得跑。等吭哧吭哧跑完了,他们班是最后一个回的宿舍。大家都疲惫不堪,倾卿心里内疚,主动和今夜要站岗的同学换了班。
月上中天,宿舍楼前昏黄的光晕笼罩在两个女孩儿的身上。两人一班岗,倾卿和另外一个女孩儿已经把附近巡逻了一遍。说是附近,其实也就是壮着胆子绕着宿舍楼溜达了一圈,毕竟黑灯瞎火的。就这还是两个人就伴儿,互相打气才勉勉强强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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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们哆哆嗦嗦地回到正门,看着楼道里透出来的灯光,就都猫在灯下不愿意动了。
训练了一天,站了没两分钟,她俩就顾不得干净,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警惕地看着周遭。
乌漆墨黑的环境,让人莫名恐惧,总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伸出个骷髅手,把人拽进黑暗里。
倾卿又往同学身边捱了捱。
“你是冷还是害怕?”女生问。
“不怎么冷。我怕黑。”倾卿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你不怕吗?”
“哦,我还好。”女生说,“有个伴儿就好多了。”
“今天幸亏有你,要是就我一个,估计一步也不敢走开。”倾卿说,“我叫白倾卿,你呢?”
“啊,我认识你,就忘了介绍自已。”女孩儿挺直率,“我是田田。不是甜蜜的甜,是田野的田。”
“两个都是田野的田吗?我以为第二个字是甜蜜的甜。”倾卿说,“你初中五班的吧,看着眼熟。”
“你这样的才是小甜甜,我这性格,更适合田野。”田田回忆着,“对,咱们两个班离得不近,但你们班经常有人往我们班跑,叫什么来的。”
倾卿觉得她说的应该是炎炎,她和炎炎之间的事情是一笔烂账。她不知道别人知道多少,也不想提这个人,就转移话题:“我对你们班主任印象特深,真是太严厉了。”
“那必须的,我们背后都叫她灭绝师太。班里没人不怕她!”
“不止你们班,全年级的学生见了她都得抖三抖。”倾卿回忆着灭绝师太在楼道里训人的样子。
“恩,严是真严,她上课没一个敢走神儿的。”田田唏嘘。
“怪不得你们班英语成绩年级第一,严师出高徒。”倾卿总结。
一个话题结束,沉默了一会儿。
“你刚才紧急集合那一嗓子也是因为怕黑吗?”田田问。
倾卿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捏了捏指尖:“我除了怕黑,还怕虫,怕疼,怕的可多了。刚才是看到了一大团虫子,离我那么近。”边说边在脸前方比划了一下。“没想到教官也不听解释,连累大家受罚。”
“所以你就和人换岗,想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倒不至于,但是心里确实挺抱歉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觉得你没必要,跑圈就当锻炼身体呗,明白人不会计较,计较的不会领情。”
“领不领情是别人的事儿,我也不可能和所有人换班,就当图个安心呗。”
“恩,反正别当老好人儿。”说着,田田突然卡了壳,眼睛死死盯着一个地方。
倾卿正要回头看,田田一把抓住她的手。打着颤音儿说:“你今天可真够倒霉的,我劝你还是别回头。”
倾卿僵着脑袋不敢动了:“是什么啊?”
“你——怕——鬼——吗?”田田学着鬼魂的声音抖着问。
倾卿觉得田田故弄玄虚,但还是嗓子发干,也学田田颤着音儿说:“你别吓我啊!”
“是耗子排队。”田田松了劲儿。
倾卿不等她说完就蹦了起来。
“没事没事,已经跑远了。”田田安慰她。
倾卿虽然没看到耗子,但还是不敢再坐地上了,抖着腿站起来:“你不起来吗?”
田田仰头看她:“你拽我一把,腿有点软。”
倾卿把手给她,让她借力:“我还以为你不怕呢。要不要抱一下啊?”
“我怕所有带毛的东西,包括毛绒玩具。”说着,两个女孩儿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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