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话留一线,免得被打脸。*
别人家长看到成绩单是什么反应,倾卿不知道,反正她家是“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由于从小打下的期望值基础太高,她的成绩但凡跳出年级前十,家里肯定不会风平浪静。初中以语数外三科为主,就算她语文数学跑得比兔子还快,也抵不过英语一门千斤坠般的拖后腿。这次年级排名将将挤进前一百名,自然引发了一场山呼海啸般的责怪。
他爸从拿到成绩单再到爆发,就像一个缺斤短两的劣质炮仗捻儿,用时惊人的短。倾卿甚至怀疑他提前做了准备,成绩不成绩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在长期的冷战中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倾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既然爆发被人了抢占先机,倾卿就只能选择后者。她面上表示知错就改,心里早扛起了反抗大旗,打起自已的小九九。她这当面乖巧、不惹妈妈伤心,背后换上一副面孔反抗,两面三刀的做派,也是被逼无奈。
一方面,她得少数服从多数,维护家里虚伪的和平,所以很少和她爸争执。你说得对不对我都给你一只耳朵听着,因为在你面前有理也讲不通,你就需要我等屁民无条件服从你的封建专政。
另一方面,她打心眼里瞧不上她爸的一切言行。她将一切不满和不屑转化成叛逆的动力,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偏要在背地里试一试。即便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你这句话说得对,就因为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也绝不肯马上就范。这可能就是青春期的叛逆。
于是,整个假期,只要一逮到机会,倾卿就会偷溜出去和封建残余三令五申不准来往的男生混在一起。
这是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刺骨的北风还在路上长途跋涉,尚未到达,秋天暴烈的光照已然式微,暖阳占据了主旋律。公园的长椅上或坐着手牵手的老来伴儿,或依偎着互诉衷情的小情侣,他们无不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
可惜白倾卿的约会就没有这么美好了,她甚至连欣赏一下这幅冬日温馨美景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纯靠想象力。
她坐在一家地下台球厅的吧台边,四面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令人头昏脑涨的烟雾缭绕在周围,忽略味道,还以为是到了什么神仙的洞府呢。
球厅里人不多,开了几桌也全是学生模样的人在打。这也正常,正经人这会儿应该在上班;有钱有闲不用上班的也会去正规的球厅消费;而只有他们这群妄想长大却还未成年的半大孩子,才会选择这个看似正经又不那么正规的地方消磨时光。
她从书中抬起头,拿起与这妖洞格格不入的橙汁抿了一口,总觉得自已走错了片场。她在心里第一百次叹气,陆辰真是妥妥的纨绔,将“男生带女生玩的项目都是为了装bility”这句话执行到底。
他们这桌离吧台最近。陆辰身体折成一个直角,伏在球案上,执杆的手臂一动,稳稳地打在白球身上。“啪”的一声脆响,白球将最后一颗黑球撞落入袋。
他直起身,身形挺拔。见小女朋友正望过来,便洋洋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哨音上扬,带着霭霭烟雾都跟着调子欢快地围绕倾卿多转了一个圈。
倾卿回了陆辰一个微笑,抬手扇了扇蠢蠢欲动的烟雾,后悔自已怎么就没立场坚定地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她最开始只是抱着见见世面的心理,但进来之后发现,这世面不见也罢,然后便顺应了那句老话:来都来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嘈杂混乱的环境里,把带来的书看完了。
陆辰炫技了一番,几个朋友都很捧场,唯独没得到那个人的热烈反响,有点不甘心,把球杆递给吴奇:“你们先玩。”
他径直走到斯斯文文稳坐钓鱼台的小女友面前,伸手敲敲她手边的杯子:“走啊,自已干坐着多无聊,哥教你打台球去。”
“哥?”倾卿眯着眼抬头疑惑地说。
“怎么,你都投靠了我这股恶势力了,叫声哥还委屈你了?”陆辰逗她。
“你对自已还是有一个很清醒的认知的。”倾卿撇撇嘴。
“听语气,你对本人有意见啊?”陆辰手欠地扒拉了一下倾卿的马尾辫。
“不敢不敢。您看您这洞府仙气缭绕……”倾卿陪他演。正说着,不知哪桌不小心把啤酒瓶碰倒了,叮叮咣咣滚了一路。倾卿停顿了几秒:“额,余音袅袅。”
陆辰环视一周,环境是差了点,他以前也带女孩儿来过这儿,没人提出异议。通常都是别人迁就他。不过倾卿是不同的吧,她太像一朵雪莲花,美丽又高不可攀。
“你不喜欢这儿。那我们下次换个地方。”陆辰觉得自已找到了女朋友热情不高的原因。
“但是今天来都来了……”倾卿替他说出后半句,拉长声音等着他的下文。
“都是熟人,别拘束,别让哥没面子。”陆辰边说边又对马尾辫下手。
倾卿站起来,让头发躲过陆辰的魔掌,说:“我学不会你只能更没面子,到时候可别后悔。”
今天一起出来玩的都是关系铁的,但是还真让陆辰误打误撞说对了,倾卿有些拘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何凌觞也在场。自从上次披着何凌觞的衣服会见了她家亲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羞涩,倾卿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尤其今天吴奇调侃何凌觞时,说了一句“小觞子终于肯屈尊降贵来参加一次聚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倾卿心里的那一丢丢、一点点、一丝丝的不自在立马膨胀成一些些。
所以,一进门她就躲开了,只说自已一窍不通,先观摩观摩,然后窝着看书。期间她暗暗观察了何凌觞几次,但看人家自始至终一丝不苟地打着球,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是她太敏感了吧,倾卿渐渐放下心来。
走到球案边,倾卿忍不住又偷眼瞄何凌觞。镜片反光一闪,何凌觞的眼睛仿佛在陆辰牵着她的手上停了一瞬又移开,动作太快了,倾卿没来得及看清楚,甚至怀疑是自已眼花。
倾卿未及多想,手里就被陆辰塞了根球杆。
“来,小白,拿着这个。”陆辰一副人生导师的架势,“知道这是什么吧?”
为了表示自已真的是零基础,不愧对小白这个称号,倾卿把球杆粗的那头往地上轻轻一戳:“定海神针?”
这个答案太出人意料,陆辰被噎得一哽,何凌觞和吴奇两个人在旁边憋笑。
“那我们今天是要上演三打白骨精?”陆辰指着倾卿,就差说一句“呔!妖精休走!”了。
倾卿一副伶牙俐齿,斗嘴基本没输过:“惭愧惭愧,我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想打三回着实有点勉强……嗯,我看你们三个人倒挺合适的。”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过招,在别人眼中成了打情骂俏。
吴奇听得扶额:“我这长相当不了妖精,我先去那边休息会儿。”然后又毫无兄弟情地推了个挡箭牌出来:“我看小觞子可以,这长相妥妥的禁欲唐僧。”说完就脚底抹油退到一旁观战。
何凌觞被兄弟出卖,留在舞台中央和一对小情侣,额,三个人一台戏,也很无奈。他推了推并没有下滑的眼镜,以便掩饰他的尴尬。
连倾卿都感受到何凌觞瞬间变成一盏锃光瓦亮的灯泡,照亮了“三打白骨精”的舞台。她颇具同情心地征求陆辰的意见:“你看棍棒无眼,要不然让这位施主到一边凉快凉快去?”
陆辰不愿意:“没事儿,他抗造。再说,没个正经的对手,我发挥不出来。”
您直说您就是开屏要伴奏,想找个人衬托您呗。
何·灯泡音乐伴奏带被碾压对象·凌觞终于能压住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坦然看向倾卿,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女施主优先。”
何灯泡淡色的眼睛里写着不情不愿,但行动不卑不亢,没有丝毫不妥。倾卿再次狠狠地否定了自已的多心。
三个人趁贫得口渴之前,总算开了球。
陆导师只示范了持杆的标准动作,就把位子空出来,换倾卿来打。小白有样学样,俯身、压腰,左手支杆、右手握杆。摆完样子,偏过头,等着陆导师的指令。
“脚要一前一后,左脚往前迈一步。”陆导师看着小白同学笔直的腿,斟酌着,“姿势还挺标准,孺子可教也。”
小白保持着姿势没动,好心提醒他:“我劝你别太早下结论。俗话说讲话留一线,免得被打脸。我怕你一会儿脸疼。”
陆导师盲目自信:“我教的学生,能差到哪儿去?”
小白谦虚:“行吧,祝你好运!另外,可以打了吗?这姿势有点累人。”
“吃不了苦可不行。”陆导师啧啧两声,但也舍不得难为小女友,“用白球撞击红球,知道的吧,出杆吧!”
倾卿盯住白球,自我感觉瞄的挺准,但是每次把杆往前送的时候,杆头指的方向都东偏西扭,总不尽人意。预备了十几次,最后只能一闭眼,勉为其难地打出一杆。
只见白球绵软无力地向着红球组成的三角形滚去,然后在各位施主的瞩目中,轻轻擦着最边上的一颗球停下了。
舞台中央的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作壁上观的吴奇,伸着头,张大的口型足以塞进一颗球。
陆导师最先从这神奇的一击中幡然悔悟,打脸来得太快,他揉揉两颊,说:“那个,小白同学,你是色盲吗?”
小白惭愧地问:“昂?”
陆导师平静地说:“我们要打红球,你懂?”
小白诚恳道:“我是打的红球。”
陆导师强压攻心的怒火:“但是你没打到红球。”
小白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尽量让自已看上去非常真诚:“但你相信我,我真瞄准了红球,我的眼里,我的心里,只有红球。可能问题出在了手上?”
陆辰忍无可忍:“那么大一片红球就在你面前,你都没打到,我觉得应该不能只让你的手背锅,你的眼,你的心可能都有点歪。”
“别这么说。”何灯泡适时打断他们毫无意义的讨论,“我觉得这位小白……小白,是抱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打出的这友好的一杆。”
小白同学暂时单方面和陆导师休战一分钟,情不自禁地赏了何灯泡一个白眼,因为她严重怀疑,他说话时的停顿,是对着当事人把小白痴的“痴”字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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